邵雪松赶紧遮掩,将语声放低:“行啦,士安,知道你不喜欢用你父兄的名头在外头招摇。算我说错了话,今天晚上在老广东请你吃饭。”
沈谦低头,提起银匙轻轻地在骨瓷杯里搅了搅。
“我的习惯……你该知道的。”沈谦淡笑,笑得谦和温煦,显得人如其名。
邵雪松吐了吐舌头:“我的天呐,你别告诉我,你还和在学校时一样,从来不跟同学一起下馆子。”
沈谦摇摇头:“馆子是偶尔能下一下的,但是老广东不行。”
邵雪松惊讶地睁大了眼:“难道你还是……”
沈谦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忌口不吃的东西太多,除非必要的应酬,沈谦一般只吃家中世仆做的饭食。
邵雪松苦笑:“看来我今天请你到咖啡馆来,还真是来对地方了。”
他见到沈谦正偏过头,透过咖啡馆的玻璃,望着街上的情形,邵雪松的视线不免也顺着转了过去:“省城里这样旧式打扮的小姑娘已经不多见了。现在城里要么是规矩而无趣的女学生,要么是时髦且热辣的女青年。对了,士安,大家毕业都这好几年了,也从来没见过你结交女朋友……”
说到这里,邵雪松见到沈谦专注地望着街对面的身影,顿时住了嘴,心想:难道自己这个朋友,竟然喜欢的是这一款?
沈谦丝毫没注意到朋友怪异的眼神。他一心留意着窗外的身影。
那确实是个旧式打扮的小姑娘,穿着一水儿青色的袄衣与袄裙,却令她挺得笔直直的脊背与那修长窈窕的体形一览无遗。一条乌黑发亮的麻花辫垂在她脑后,直到腰际。
那个姑娘正悄立在街边,面对一扇玻璃橱窗,橱窗里面被深色的幕布遮住,因此玻璃上映着的是她的倒影。小姑娘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到脑后,将自己的长辫提起来,徒手盘在脑后,似乎是想试试看自己盘发或是剪短发之后的样子。
在这一刻,沈谦似乎觉得心口那里被针轻轻地扎了一下。他扭过头来,温言问邵雪松:“老邵,你刚才说什么?”
他与邵雪松随意闲聊两句,再偏过头望向窗外的时候,街对面那个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第11章剪发
沈谦,字士安,明面儿上的身份是省城里的一间古玩商行的古董商人,最擅长品鉴文玩字画。
也只有非常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其实是督军沈厚的幼子。如今他父兄俱有武职在身,沈家只有沈谦一人毕业之后便开始经商,而且行事低调谦和,当真人如其名,是一名谦谦君子。
只是省城这里无人得知,他还有另一重极为隐秘的身份——海上帮~会中人都敬称他一声,“小爷叔”。
这天沈谦被老同学邵雪松邀出来,在咖啡馆小坐。沈谦有时会忍不住偏头望向窗外,全然不计较老同学偶尔打趣——早先那名留着长辫的旧式少女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这闹市街头,此后再也没有出现。
阿俏其实就在与沈谦一墙之隔的“欣欣”。为她做头发的女师傅冲着她一头乌黑的长发直瞪眼,实在是想不明白: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舍得将养了这么久的好头发剪去的。
没过多少工夫,阿俏就已经从一个梳着长辫的旧式少女,变成了“规矩而无趣”的女学生样貌。她打量镜中的自己,只见原本的长发已经剪至齐耳。她的头发本来既黑且厚,一旦吹干,就显得十分蓬松,垂在脸颊两侧,将她一张雪白的瓜子俏脸衬得越发娇小。
“师傅,我向您打听一件东西。”阿俏起身,向给她做头发的女师傅轻声询问。
不久她从“欣欣”出来,立在街边张望片刻,不见阮清瑶的人影。阿俏便自己转身,沿着来时路回阮家去。
此刻她脚步轻快,仿佛彻底甩脱了一个包袱:上辈子她曾被人逼着盘发,只有盘发立誓终身不嫁,才能作为阮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代表阮家出面奔走——如今,再没有人能逼着她盘发了。
至于阮家……
阿俏承认自己很虚伪:虽然她明着说要回乡,可是内心里她比上辈子的自己更想得到阮家——既然上辈子阮家是祸起萧墙,自家毁了自家,那这一回她为什么不干脆自己把阮家抢下来?
否则,叫她怎么对得起让她重活一回的老天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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