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的大宅子是前朝留下的宅院,在祖父阮正源手上又扩建翻新过一次,力求尽善尽美。如今的大宅布局规整,一雕一琢俱典雅精美,虽然不是新派的花园洋房,却显得底蕴深厚,非常符合阮家的身份。
阮家的仆人见到宁淑回来,赶紧迎出来,提了行李等物,将宁淑与阿俏迎进了门。其中一名年纪较长的仆妇一直指挥着几名仆从,将两人的东西一直送到西进头里。
这名年长的仆妇见到宁淑母女二人在西进先安顿下来,便笑嘻嘻地黏在宁淑身旁,似乎在等着她的指示。
这时候阿俏就笑着说:“这位婶子,我从老家带了些我亲手做的桔红糕,味道还算不错。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婶子替我将东西分给大家伙儿尝尝,算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那名仆妇望着阿俏手中提着的一只竹篾篮子里盛着一个个包得整整齐齐的油纸包,忍不住就笑了:“哎哟,这位是三小姐——是吧?”
她特意将“三小姐”这称呼的声音拖长,阿俏听了,忍不住一挑眉,冲她脸上看去。
“啧啧啧,这桔红糕真是我们见也没见过的好——东西,我代大家伙儿先谢过了。三小姐先将东西放在这里,回头我让大家伙儿来取了尝尝。”
——甚至连篮子都不肯上前接一接。
宁淑无奈地看着这名仆妇,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堆出笑,温言道:“常婶儿,我从浔镇带了两幅上好的绸布,在我行李里,一会儿拆出来你上我这儿取。这是三小姐阿俏,她初来乍到的,还要靠常婶儿多照应。”
这姓常的仆妇听说还有两幅上等绸,脸上立即堆出笑来,拉着阿俏的手,上下打量了,笑着说:“果然是三小姐!哎呀,二太太,三小姐是主家小姐,照顾她是我们分内的事儿,二太太难道还为这个担心不成?”
阿俏就这么冷眼看着常婶儿变脸,短短片刻,来回变了两三回。
这常婶儿在阮家算是老人儿,上辈子阿俏初到阮家,没少受这起好吃懒做的仆妇们明里揶揄、暗里克扣。加上宁淑是继室,有些事不得不容让三分,也越发惯得这些仆妇无法无天,对主家并无多少尊敬之心,反而整日惦记着捞油水。
“阿俏,赶了两天的路,你也累了。先去歇歇,家里人……你明天再见吧!”
阿俏朝堂屋一角摆着的座钟看了一眼——才七点!
阿俏转脸望望母亲,见宁淑脸上多少有些愧色:阿俏到家,阮家上下,没有一人出面相迎,她就像是一名仆从一样,无声无息地被带到这个宅院里。
“你姐姐时常十点以后才回家,你弟弟最近要考试了,忙着温书……”宁淑见到阿俏的神色,忍不住开口向她解释。
“祖父年纪大,我猜他是习惯早睡吧?父亲公务繁忙,晚上又时不时地要应酬,是不是?”阿俏冲母亲天真无邪地一笑,“明日见就明日见,母亲也劳累了,您也早些歇着。这里阿俏自己慢慢收拾就行……”
宁淑见到阿俏的笑容,心想,这孩子到底是个性子宽和懂事的,她心里稍稍感到些安慰。
岂料阿俏接着说:“反正大老远地来了一趟,我总要将亲戚们都见着了再回去的。”
宁淑的脸色一下子就好看起来:啊?这孩子还真当是走亲戚那!
钟敲十一点的时候,阿俏正将清洗干净的长发一点点梳开、晾干。她从自己住着的阁楼上探头望出去,只见阮家大院门前停着一部车子,有男男女女的声音在远处喧哗着告别。
阿俏就知道自己的姐姐阮清瑶回来了。阮清瑶大她三岁,今年已经十八岁,是省城里一个“黎明沙龙”的成员,所以时常玩到很晚才回家。宁淑是她继母,有时不大好管,家里其余人则不怎么管她,由着她胡闹。
阿俏不理会阮清瑶,自管自晾干头发就去睡了。
而她早先留在堂屋的那只竹篮,和竹篮里盛着的桔红糕,依旧留在堂屋里。
阮家二小姐阮清瑶回来,只随意瞥了一眼,心想:什么东西?又是哪里来了远房亲戚要打抽风么?她也没放在心上,自管自回去了。
待到夜深人静,阮家上下人等俱已歇下的时候,反倒是有个身影出现在堂屋里,望着月影下的那只竹篮,不免有些好奇,一伸手,拈了一只油纸包出来,掂了掂,从里面取了一枚小巧的桔红糕出来,放入口中嚼嚼,随即点点头,将这油纸包整个儿揣进了怀里,转身从堂屋里离开。
第二天阿俏起了个大早,将周身上下收拾齐整,就赶到厨房去。
厨房里灶火已经生了起来,生火的小厮见到阿俏一愣,这才认出这是昨儿刚到的“三小姐”。他随意指点,“那边是老太爷早起要喝的豆浆,这壶里是二老爷的咖啡,就这两件,您可千万别动啊!”
说着,这小厮就打着呵欠走了,将阿俏一个人留在厨房里。
阮家人似乎没有吃早点的习惯,阮老爷子养生,晨起会喝一碗豆浆或是牛乳。阿俏的母亲宁淑与姐姐阮清瑶在家都是过了十点才会起的,多半折腾到十二点才梳洗好穿好衣服下楼,直接吃午饭。父亲阮茂学和弟弟阮浩宇要上班上学,大多看有什么就随便吃些,但是阮茂学一杯咖啡却是少不了的,这是他从留洋归来的大伯阮茂才那里学来的习惯。
阿俏望着阮家大宅的厨房,虽然她只孤零零的一个人,可在这一刻她却突然想要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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