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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七这日,眼看除夕将近,罗翠微趁着云烈进宫、自己不必前往昭王府“点卯”,在家精心斟酌大半日,特意为昭王府备下丰厚却不致出格的年礼。
之后又召集了夏侯绫、罗风鸣一道集思广益,为明日如何向云烈提出“借道临川”之事打起腹稿。
为保万无一失,她甚至还去主院找自家父亲罗淮,旁敲侧击地请教了一些说话的门道。
她从小跟在罗淮身边天南海北地跑,书读得虽不多,却是个见惯世情百态的泼辣辣小油嘴。打她十六岁那年在罗淮的安排下,独自从头到尾谈成第一笔生意至今,已有七、八年没有过这种说话前要先打腹稿的情状了。
毕竟罗家明年能否绕过黄家接连两年的暗中围堵,一扫两年来的重大亏损,就看“借道临川”是成是败了。
这半月来她绞尽脑汁在昭王府铺垫许多,明日就要见出分晓,她此刻的心情不啻于背负举家期许寒窗十年、正等待放榜的科考学子。
对于那“判卷主考官”云烈会给出怎样的结果,她心中其实并无十足把握。
毕竟这事对云烈来说要背的风险也不算小,“放商队穿过军阵防区”这种事,若一个不小心没藏好行迹,被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轻易是收不了场的。
这段日子的来往下来,她对云烈、对昭王府、对临川军的观感都是极好的。这群人既有市井传言中的“清正耿直、勇猛坚毅”,私下里又热情鲜活、豪爽义气,都是些值得交心的纯澈之人。
若非罗家已到了危急关头,她一点都不想开这个口。
她出生商人之家,对能使双方互惠互利的利算计从不以为耻,因此在最初想到“借道临川”借燃眉之急时,她只是冷静地盘算着“富贵险中求”,这个合作对罗家、对昭王府,都是同样的“有一害却有百利”。
可她算漏了人心毕竟是肉长了,经过这大半月的交道,并不只是昭王府上下将她当做了“自己人”,她心中也将他们当做了朋友。
“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对她的心思,夏侯绫自是看得明白,只能苦叹着提醒道,“眼下各地的掌柜都在等你的答复……翠微,罗家耗不起这时间了。”
掌柜们当然不知罗翠微近来在筹谋什么,只是听她的吩咐在等她回话,以决定开春时是否如往年那样,照例收购北线商路所需的货物。
若因她的踌躇杂念导致贻误时机,这些货物收购下来后北线仍是被卡在松原,那就是第三年将重金打了水漂;若是没有及时抢下货源……没货可出于罗家也是致命。
罗翠微闭了闭眼,沉重地点点头:“我明白。”
“借道临川”,无论成与不成,她都必须尽力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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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事许多时候就是这样,道理都很明白,可做起来却总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艰难。
哪怕罗翠微已尽力摒弃心中杂念,在脑中反复演练过明日说话的内容、语气、神态——
要如何去起承转合才能充分表达出罗家的困境,怎样的笑容才显得恭谨却不谄媚,怎么样的声调能最大限度让人接受到合作的诚意……
可她还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紧张得想满地打滚,放声尖叫。
见她坐在暖阁的小火盆边绞着绢子满面通红地沉默良久,夏侯绫哑然失笑,“翠微,我瞧你这忐忑无措的模样,不像是要去与人谈事,倒像是要向人求亲。”
“啊?什么求亲?”罗翠微紧张兮兮地抬起红脸,眼中茫茫然像只无措的兔子,“谁要求亲?”
夏侯绫知道这时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便撇撇嘴无声叹息,倒了一杯温热的参茶递给她定神。
未几,罗风鸣推开花阁的门,探进来半个身子,喜形于色道:“姐!家里来客了!是那个……”
“来客就来客,你自己不会招待吗?”罗翠微紧张兮兮地捧紧茶杯,迁怒地瞪他,“多大个人了,招待个客人这种小事竟也非要我来吗?!”
今日即便是神仙下凡,她也没心思多看一眼了。
罗风鸣也知道她正因为明日要做的事而紧张,倒也不恼,只是挠挠头:“哦,客人本来想当面向你问好的……那我就说你抱恙,不便见客吧。”
“随你随你,”罗翠微抖抖索索地喝了一口参茶,毛躁躁地回他,“只要你别把我说死了,怎么跟人说都行……哦,对了,来的是谁?”
罗风鸣正要走,听她问起,便赶忙答话:“高展。”
见长姐惊讶又茫然地看过来,他以为她忘记这个名字了,便又补充道,“贺国公府的小公子,高展。他说,来给咱们拜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