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铭登基第二年,定年号为元和,此后三年。元和帝励精图治,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此后四年,本朝进入空前盛世。
人们再想不起从前那个眠花宿柳的纨绔秦王,只知今上勤勉克己,自从皇后薨逝后,后宫就一直空虚。
即使是在最荒唐的少年时代,宋铭其实对女『色』也无甚兴趣,不过是因为内心麻木空虚,需要寻一些刺激的东西,以此证明自己还活着。后来苏冥一家三口离开,他幡然醒悟,开始醉心国事。成为了一个百官拥护,百姓爱戴的君王。
虽然高处不胜寒,但勤政爱民给他带来的成就感,渐渐将他内心的空虚一点一点填上。有一次他微服私访,在一条陌巷的小酒肆中,听到一群贩夫走卒,把酒言欢,大赞今上。他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想起苏冥留给他的信你爱人,便有人爱你,你若愿意,黎民苍生皆会爱戴你。
被天下人爱,其实也不错。
只是如今国泰民安,后宫无嫔妃,今上膝下空虚,却成了阁臣们头痛的大事。这些文臣个个能说会道,凡事都能七弯八拐扯到皇上子嗣的问题。在第四年的春天,宋铭终于是被烦透了,趁着朝政安稳,天下太平,找了个由头,微服私访下了江南。
他是皇上,手中的番子满天下,苏冥的下落,早就打听到。实际上,苏冥也没有东躲西藏,隐姓埋名,而是置了一处庄子,光明正大地过上了耕读式的田园生活。
宋铭知道他和伶俜去年又生了一双儿女,夫妻始终恩爱有加,日子幸福美满。他其实很想念他们,只是曾经给他们带去的伤痛,让他无颜与他们面对。去了他们的庄子,终究还是没进去与他们打照面。
倒是意外看到了苏不离,他曾经的女儿。
小姑娘的眉眼依稀还有着婴孩的影子,依旧是粉雕玉琢般好看,摔坏了面人,哇哇大哭的样子,让人心肝都跟着一起疼。好在只要稍稍哄一哄就眉开眼笑,像极了襁褓时的模样。
宋铭没有跟苏不离去苏家做客。他默默地来,默默地离开。
江南是富庶之地,如今更是花团锦簇,他待了近一个月才动身返京。因为是微服私访,此次下江南,他轻装简行,只带了几个随从。南下时走得6路,返京便选择了海上水路。
不料,路过海州时,突遭风暴,大船倾覆。船上的人全部被卷入海中。宋铭水『性』并不算差,但是风浪太大,他趴在一块木板上,在风雨中飘零了不知多久,终于还是失去了知觉。
就在他以为自己死了的时候,睁开眼,却见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少女头上系着一根头巾,身穿灰扑扑的粗布衣服,脸上未施粉黛,但笑容明媚。看起来像是渔村少女。
见到宋铭睁眼,她粲然一笑“公子,你醒了?”
长久的昏『迷』,让宋铭头晕欲裂,他蹙眉『揉』了『揉』额头,哑声道“这是哪里?”
少女笑眯眯道“这是新月村,昨日我阿爹出海打渔,看到公子飘在海上,想是前日有船只遭了风暴,赶紧将公子救了回来。”
宋铭心头一痛,跟着他南下的随从都是自己的心腹,若不是自己非要走海路,也不会生这种事。
他闭上眼睛艰难开口问“看到了其他人么?”
少女摇摇头“阿爹也猜想公子兴许还有同伴遭难,就召唤了乡亲们出去搜寻了一番,可是一个人都没搜到。”
少女见他看起来很难受,赶紧转移话题“小荷炖了鱼汤,公子也饿了吧,赶紧趁热喝一点。”
宋铭确实是饿了,快三天没吃东西,此时躺在硬硬的床板上,回过神来,前胸贴后背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左腿忽然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不自觉就轻呼了一声。小荷赶紧上前扶住他“公子的腿伤了,村里的大夫已经给您上了『药』,说是至少还要七八天才能下地,您要做什么,给小荷说一声就好。”
宋铭有点不自在地开口“我——饿了!”
蛟龙困浅滩,他也不好对救命恩人颐指气使,难得『露』出羞涩的笑意。
他笑起来真好看,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简直像能勾魂一样。小荷从小生长在渔村,看到的都是渔村里的糙汉,哪里见过这般如玉的公子。被他那笑容闪得顿时红了脸颊,支支吾吾道“我马上就给盛来。”
她从小马扎上起身,匆匆忙忙出门。
宋铭目光落在少女的背影上,纤瘦玲珑,步履轻快,与他见到过的京城世家千金,截然不同。
粗糙的陶碗,盛了一大碗浓白的鱼汤,上面飘着几根翠绿的葱花,浓郁的香气很快弥漫斗室,让人食指大动。
宋铭接过碗,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起来,然后一口气喝得一干二净,连里面的鱼肉也吃得精光。小荷见他是真饿了,又给他盛了一大碗,他再次喝得干干净净。
最后,小荷炖的一锅鱼汤,只剩下几根鱼刺。
宋铭满足地擦擦嘴,他从小锦衣玉食,也习惯享受,山珍海味对他来说都不稀奇,但他觉得,这一定是他吃过得永生难忘的美味。吃饱喝足,他打量了下这家徒四壁的屋子,又去看进进出出忙碌的少女。
嘴角不自觉笑。
新月村是个靠海的小渔村,村子的人以打渔为生。从村子到最近的镇子,也要一个时辰的脚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