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举起那枚簪子,用力朝自己的脖颈刺下。只是冰冷的锥尖才将将碰到皮肤,手已经被人紧紧抓住,不知何时冲进来的长安跪在地上,痛哭道“小夫人!你不要冲动,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世子交代?”
伶俜怔了半响,终于也痛哭起来“长安,你让我去死,世子他太孤单了,我不忍心让他一个人上路,我想陪着他,你让我去陪他!”
长安从他手中将簪子夺过来,又重重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那日在大火里,世子拼死将我和长路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们看着你保护你。他从前就给我们交代过,说若是他遇到任何不测,一定让我们好生护着你,保你余生平安。”他从身上拿出一枚玛瑙扳指,“这是世子给小夫人留的后路,用这枚扳指可以在诚通票号兑换二十万两银子,不管您想做什么,有这笔钱想必都已经足够。而我和长路以后也会保护你,受你差遣。”
伶俜拿过那枚扳指,捂着脸泣不成声。
长安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又怕她再寻死路,继续道“小夫人,世子用心良苦,想必也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若是您非要寻死,怎么对得起他这片苦心?”
伶俜哭得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擦了擦眼睛,用力将扳指握住手心“放心,我不会再寻死!”
她怎么能寻死呢?宋瀚之宋玥还好好活着,她就这样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就算要死,也是替沈鸣报了仇再去找他。她深呼吸了口气“长安,你说得对,我不能辜负了世子的一片苦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长安抹了抹眼泪,叹了口气“好!”
此后伶俜再没哭过,一手操办完了沈鸣的丧事,她没有去看他的遗体,她怕看到面目全非的他,忍不住去想起当时在火中,受着利箭和烈火双重痛苦的他,到底有多难受。她只拿了下人送来的烧得漆黑的那块锦衣卫令牌。沈鸣被父亲射杀一事,在京城无疑掀起了轩然大波。就跟前世一样,性子暴虐的锦衣卫指挥使以下犯上,要血洗魏王府,最终沈瀚之带领金吾卫救援,大义灭亲将儿子射杀。伶俜忽然明白了过去那些年,沈鸣为何名声恶劣,原来不过是这些人早就未雨绸缪,就是等着若是兵戎相见,占据有利面。
丧礼上,沈瀚之假惺惺掉了几滴鳄鱼泪,伶俜只觉得好笑。他显然也不在意伶俜是否知道那日的绑架是他所为,因为在他眼里,伶俜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完全不足为惧。
也许是因为再世为人,早知道上辈子沈鸣没有活过十八岁,所以伶俜虽然难过,但也渐渐接受了现实,没想着再寻死,至少她不想死在这些人前头。上辈子这些虽然都未得到善终,但如今到底许多事已经改变,若是她就这样去陪了沈鸣,而这些人万一活得潇洒自在,甚至达成了他们那些包藏祸心的目的,那就沈鸣和自己未免死得太冤枉。
她没有搬离松柏院,宁氏见她似乎已经平静,倒也没有强求,只让她继续住在那边。她是一个月后见到宋玥的。这厮还是人模狗样,魏王府烧了一半,皇上为了补偿他,又赐了他一座宅邸,听闻立储也几近尘埃落定。
伶俜正在浇着小院内的那几盆花,见到宋玥在月洞门探头探脑,扭头就往里走。宋玥忙追上去“十一,你还好吧?”
伶俜转手将手中的葫芦瓢砸在他头顶“宋玥,你会有报应的!”
宋玥面色微僵“我有什么报应?是沈鸣去我府上闹事,血洗我魏王府,十几条性命葬于他手下。若不是表舅赶到,恐怕我也会被他杀死。他自己了狂,我们能怎么办?”
伶俜看着他冷冷道“你们故意引他去魏王府,故意让他犯病,再故意射死他。若不是他太关心我,怎么会中了你们这么低级的圈套?”
她已经听说世子那病本来可以再控制一个时辰,是奇怪的笛声引他病,甚至比往常任何一次都严重。长安长路完全无法控制他。
宋玥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总归你是觉得我害死的他,总归我现在就是你的杀夫仇人。”他从腰间抽住一把剑,递给她,“我知道你恨我!我给你一个机会替沈鸣报仇!”
伶俜接过剑,伸在他胸前“你以为我不敢么?”
宋玥道“我知道你敢!”
伶俜看着他一脸平静的模样,将剑丢在地上,冷冷道“杀了你我还要给你陪葬,太不划算!”顿了顿,又嗤笑了一声,“反正你也活不过几年,我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宋玥脸上大骇,拉着她道“你说甚么?”
伶俜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道“宋玥,咱们走着瞧,看谁能最终逆天改命活下来!”说罢,她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朝屋子里走去,又道,“长安,送客!”
长安走出来,像是一尊冷面阎王一般看向宋玥“殿下,好走!”
宋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也知道你曾经是我的人!不是吗?谢伶俜,你是我宋玥的人!
伶俜的声音从屋子里冷冷传出来“我的夫君叫沈鸣。”
宋玥又似哭又似笑,跌跌撞撞走了。
长安走近屋子,似想起什么似地道“小夫人,四殿下明日就要启程就藩,他捎信来,想约您在雅风园见一面,您去吗?”
伶俜想了想点头“去!”
宋铭本是去年就该就藩,但太后舍不得他,一直拖了了现在。前些日的丧礼他来过,跪在灵堂哭了一通。想他和沈鸣自幼相识,大约是沈鸣唯一至交,如今沈鸣不在了,她理应去送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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