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梁栋当她年纪小,自是不当一回事,开玩笑问“你要打听何事?宫廷秘闻么?”
伶俜也笑“那倒不是。就是世子先前跟我说过,他舅舅正在贺兰山跟鞑子打仗,如今鞑子实力不容小觑,担心那边战况不容乐观。”
宋梁栋哦了一声“他想早些知道战况么?这个倒是不难,各方战报都是经由我们金吾卫递到圣上手中,你告诉世子爷,我若是得到消息,马上告诉他。”
这种大型战报通常都是快马加鞭直接传至皇上手中,若是那场战役这辈子还是无可避免,虽然千里之外的战争无力改变,但如果沈鸣在文武百官之前得到消息,就能在诸官参本之前,想些法子改变皇上的定夺。
伶俜点头“多谢姐夫。”
宋梁栋拉着沈锦,两个人打打闹闹走了。
贺兰山一时半会儿没消息,济宁侯府倒是先生了点不大不小的风波。原来是安氏接了中馈和庶务的大权,见着京中几家绸缎铺子的掌柜月钱都是二十两,连账房也有十两有余,比别家多了不少,又想着沈锦出嫁的嫁妆,占了侯府家财的一半以上,如今府中不甚宽裕,于是秉着开源节流的打算,将所有人的月钱都减了三成。
这口令刚刚传下去,几个掌柜就纷纷上报到侯府中,说年纪大了要辞了工回乡,这些掌柜如今都是自由身,没有卖身契押在侯府,要走自然就只要说一声,这样一来,京城几家铺子顿时乱了套,不过小半月,营收下降了一半还多。
这事闹到沈瀚之跟前时,他一听来龙去脉就恼了,指着安氏的鼻子骂道“你还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让你当个家,才半个月就闹得一团糟。几个老掌柜都是给府里做事过七八年的,那些铺子是靠他们才有今天。你就为了几两月钱,得罪了这么多人,你说说你目光怎的如此短浅?”
安氏因着几个掌柜的辞了工,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但她觉得自己受了几个下人的掣手,自是不甘心“侯爷,那几个掌柜就是借机闹事。这京城里,哪家的掌柜月钱能有二十两,在帝后跟前当差的七品内侍,也才七八两银子,咱府中现在也不宽裕,当然要开源节流。他们要走便走罢,反正也都年纪大了,府里的正好也有几个伶俐的下人,把他们放出顶上不就成了。”
这时沈瀚之让下人请来的宁氏进了屋子,行了个礼之后在沈瀚之旁边坐下,听他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后,点点头“安妹妹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先前我精力不济,又忙着给绫罗置办嫁妆,许多事情都不能亲力亲为,见那几个大掌柜委实繁重了些,就给他们提了月钱银子。如今妹妹能自己亲自打理诸事,减一些月钱倒也合情合理。既然掌柜们执意要走,咱们也不必要强留,不过这些人给侯府卖力多年,也不能太亏待,总要给些遣散费才行,免得日后落了人口舌,让侯府颜面无光。”
沈瀚之点点头,朝安氏看了眼“你就按着如岚说得做,新人放出去也没问题,你自己要紧紧看顾着点,别出什么差错。你是头一回管这些庶务,前一两个月营收少一些不打紧,往后跟上来就行。有甚么大决定,切莫自作主张,凡事都要和如岚商量。”
安氏面上笑着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她没挽留那些老掌柜,本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些人都是宁氏一手带起来的,自是只忠心宁氏,也算是找个由头,将这些人赶走,早些安排自己的人上手才是紧要的。
宁氏淡淡笑了笑“侯爷多虑了,妾身也不过是个目光短浅的后宅女流之辈,还不如安妹妹有主见,若真的遇到什么事情,安妹妹定然自有她的定夺。”
沈瀚之只是摇摇头,然后让两人下去了。
回到静欣苑,看到外甥女在做女红,宁氏走过去笑道“十一,你晚些时候跟我出去一趟。”
伶俜也没问去哪里,只乖乖点头。
两人是用过晚膳后出的门,此时日头渐长,傍晚的余晖照得天空一片火红,伶俜很少跟姨母一道出门,心情莫名愉快。
上了马车,她随口问“姨母,我们这是去哪里?”
宁氏云淡风轻笑着道“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车子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在一处繁华大街边停下。宁氏领着伶俜进了旁边一家绸缎铺子。伶俜好奇“姨母,你要做新衣裳么?”
宁氏却是摇摇头,直接带她进了内间的账房屋。
屋子里此时坐着两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见到来人,起身作揖行礼“夫人!”
宁氏摆摆手,拉过伶俜道“这是世子夫人,也是我娘家的外甥女,日后铺子上的事,我会慢慢交给她,你们多帮衬着。”
两人齐齐回道“夫人放心,小的一定尽心尽力。”
宁氏让两人出了门,拿出几本账薄,递给一头雾水的伶俜,好整以暇道“十一,这些账目你要先熟悉一下,以后都得你自己打理。”
伶俜接过本子,不明所以问“姨母,这到底怎么回事?”
宁氏道“世子手中没有产业,你虽然有几万两的嫁妆和一家银楼,但那银楼也一直还是你父亲打理着,不过是每月把营收的钱递给你。如今京中局势恐怕会生变,以侯爷和世子的身份,定然都会处在风口浪尖之中。一旦出个什么事,你那几万两嫁妆只怕都保不住,你爹也不是靠得住的,凡事还得靠自己。”
伶俜隐隐明白了姨母在说甚么。
你是继续道“我们后宅女子,不过是求个安身立命,绫罗嫁给了英才,我没甚么可担心,皇亲国戚再如何也能明哲保身。我如今最担心的就是你,姨母能做得也就是提前给你想好后路,而最稳妥的后路就是有产业有银子。先前侯爷外放的时候,我在苏州待了几年,那边盛产桑蚕,这些年我帮着打理府中庶务,最熟悉的也就是这行当,所以给你开了这间绸缎铺子。”
伶俜喉咙有些紧,半响说不出话来。
宁氏笑了笑,握着她的手“姨母如今的心愿,不过是你和绫罗都过得安好,你舅舅一家能顺风顺水,然后就能安安心心长伴青灯了。”
伶俜小心翼翼问‘你和侯爷?’
她入了侯府半年有余,姨母和沈瀚之看起来一直是相敬如宾,虽然沈瀚之很少留宿静欣苑,但他对姨母却一直是敬重的。只是姨母这语气,明显是对沈瀚之心灰意懒,这不免让她有些费解。
宁氏摇摇头“侯爷有侯爷的谋求,我一个后宅女眷跟不上罢了。”显然也不想多说,顿了下又道,“京中暂时就只有这么一家铺子,不过我在余杭也开了两家,已经放了一直跟着我的老掌柜过去,你舅舅正好也在那边,两三年内还能多开几家。一旦日后京中生变,我就将你送过去,你在那边安安稳稳生活,至少能有个保障。”
伶俜是两世为人,自是知道京中这两年就要有大事情生,上辈子这济宁侯府也确实没个善终,但那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她没想姨母竟然此时就已经有了预料。
上一世表姐自尽,姨母一病不起,自是没为她筹划,如今表姐平安出嫁,姨母便把心思都放在为她找后路上。
她知道这辈子,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活不过十七岁。一切都是变得如此不同。
伶俜拿着账簿,看向面前的姨母。姨母不过三十来岁,面容姣好,人淡如菊,只是那眼神里却有些枯井般的死寂。
她不知道姨母在豆蔻年华是怎样的眼神,但总该不会这样。虽说是做妾,但当年的沈瀚之新科才子,一表人才,许是也让姨母动过心。到底是何事让她心如死灰?真的只是沈瀚之在庙堂上的野心么?
她想问,但又知道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事,于是只扑在她怀里,像是个小女儿撒娇般道“姨母,不管京中会生何事,咱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宁氏点点头,拍拍她的背“但愿如此罢!”
后宅女子改变不了朝堂纷争,但总该能为自己寻一条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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