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去相信一个不学无术纵情声色的皇子有夺嫡野心,就算有那份野心,肯定也没有那个本事。
伶俜后来想过,是不是正是因为这样,宋铭才骗过了所有人,因为没有人对他这个纨绔子设防,要上位自是事半功倍。
只是她想到如今的宋铭,实在觉得他的纨绔是实打实不掺半点水分的,她不相信一个十来岁纨绔名声就已经在外的人,一切都是假装来的。她相信宋铭也没那个心机和本事。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后来有了沈鸣这个惊才绝艳的帮手,他才走上夺嫡之路?
……
趁着荣王妃的寿辰,两位母亲将一对儿女的婚事商定了下来,订的是四月暮春。具体日子当然还得按着请期仪程再确定。
离成亲还有几个月,一切都能充足准备,为得就是办得风光体面,两家对此都很满意,包括了当事人沈锦。唯有宋梁栋对父母提出过小小的反对意见,在离京前他已经让父母下了聘,就等着他回来请期迎亲。在辽东大营受苦受累一载有余,本来以为一回来就能把媳妇娶回家,哪知竟然又给他拖了几个月。
然而他的意见不重要,被王爷王妃无情驳回了。这也是他为何趁着母亲寿辰,按捺不住相思,悄悄将沈锦叫去私会的原因。
当然,对于表姐的婚事,伶俜也并没有那么高兴。因为表姐的成亲日子,跟上辈子无甚差别,而她出事的日子,就在她大婚之日的前一个月。
对比着姨母和表姐的喜悦,这是伶俜回来后第一次真正的心事沉沉。回到侯府后,她想了想,去了后山下的那座小别院。
此时还才刚刚到傍晚,平日里这个时候,沈鸣常常还未回到府中。
如今对松柏院伶俜早已经熟门熟路,直接进了月洞门,不想一眼看到在院中石凳上拿着书卷的沈鸣。
伶俜这才想起,今日是他的沐休。
背对着她的沈鸣穿着一身白色直裰,一看就是姨母送他的杭绸做成的新衣,如今寒意料峭,他坐在石凳上,连见斗篷都没搭着,认真捧着本书卷,不到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有了几分儒雅温润气质。
听到院门的动静,沈鸣慢慢转身,冷峻淡漠的脸上浮上一丝温柔浅笑,朝她招手唤道:“十一。”
伶俜唤了声世子,走到他对面坐下,歪头去看他手中的书“看得是甚么?”
沈鸣将书卷合上,露出黄的封面,是一本陈旧的《周易》。
伶俜道“我听说四书五经最难的就是《周易》,乃大道之源,群经之,想必很晦涩难懂。不过据说学透了,能测凶吉,窥天机。”
沈鸣笑“那是天桥大仙的那套,信不得。”
伶俜抿抿嘴,想着自己其实正在窥着天机,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避凶吉。
她心事沉沉的模样落在沈鸣眼里,他放下书“你今日不是去了荣王府么?遇到了甚么不高兴的事?”
伶俜摇摇头“那倒没有,就是知道表姐要嫁人了,有点舍不得。”
沈鸣笑“绫罗早晚是要嫁人的,听说她的未婚夫是荣亲王嫡出的幼子,如今在任金吾左卫指挥佥事,比我不过长了两岁。”
如今与沈锦已经熟稔,沈鸣已经像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兄长一样,直接叫着妹妹的乳名。
伶俜笑道“世子更有出息啊,年纪比他小跟,品级跟他却是一样的。”
这话一半出于恭维,一半出于真心。
沈鸣表情不以为然“这都是袭的职位,也不算是甚么真本事。”
伶俜又道“可是世子在锦衣卫的功绩,我在内宅都听说了不少呢!”
沈鸣失笑摇头。
伶俜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像是想起什么似地道“对了,世子是不是认识四殿下?”
沈鸣笑着点头“我如今在锦衣卫当差,诸皇子当然是认得的。”
伶俜瘪嘴,可是他明明就叫你小和尚!显然你们不仅是这层关系。
那笑得沈鸣又继续道“以前我在寒山寺的时候,四殿下去苏州游访,在寺里住了一个月,我们那时就认识了。”
伶俜想了想,像是好奇问“世子和四殿下很相熟么?”
沈鸣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他那个人脸皮厚,整日斗鸡走马,跟很多人都挺相熟的。”说完,又笑着问“你是不是在荣王府见到了四殿下?你看到他又干了什么腌臜事?”
伶俜笑道“我看到他和王府的丫鬟私会。”
她本来说私通的,但有些说不出口。
沈鸣失笑,不以为意道“王妃过寿,他去会人家府里的丫鬟,也只有这位四殿下做得出来。”
伶俜想了想,终于进入正题“他让我给你带话,叫你去找他,不然就不把东西给你。”说着又试探问,“四殿下拿了你什么重要的东西么?”
沈鸣轻笑“那倒没有。他不是在做脂粉生意么?我平日里莳花弄草,顺便研究了些提炼香露的秘方,他想要我就把方子卖给了他。他叫我给找他,是要付我钱。”
这些事情他并不觉得是什么秘密,但也从来没想过广而告之,一来是父亲肯定会反对,二来是牵扯到利益上,被人知道总会有些麻烦。
但是他就这样把这不为人知的事,告诉了面前的人。当然,他稍稍做了隐瞒,他并不是把方子卖给宋铭,而是和他合了股。他对钱财本身没什么兴趣,但很明白钱财比人靠得住。如今他似乎看起来顺风顺水,却也知道不过是假象,那些在梦中出现过的零碎片段,无不昭示着,风雨就在前方。
伶俜想起在荣王府的园子里,宋铭给太太小姐们送的那些香露,她也得了一瓶,原来这是出自沈鸣之手。
所以其实没有国公爷的帮衬,他也并不会拮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