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心的架势,让戚映竹泪水黏在睫毛上。戚映竹喃喃自语:“别、别杀……不要再流落江湖,再……四处逃命……别这样,我时间、时间……我等不及你。”
她哽咽连连,多思多虑。时雨的手腕向下挥动,他人却不禁回头,看向那靠着墙的少女。戚映竹虚弱地曲腿而坐,头顶芭蕉叶子滴答滴答地落水,她苍白得像是冰凉月光。
月色迷离又虚化,她触手不能及。
时雨呆呆地看着她。
他在那一瞬,心间涌上太多古怪的感受。好像有些疼,好像被人打一巴掌,好像被自己曾经的敌人按倒掀飞。
他身上的伤皆是外伤,不要紧;但是从这个时候起,他心口好像破了一个洞,洞中呼啸着凛冽寒风,并向四周扩散、撕裂。
时雨茫然地想:我是怎么了?我生病了么?我怎么突然像央央一样,心也开始疼了?
他手中匕首落,稳稳向下插入。但是时雨人已失神,下方唐琢猛力一挣,以为能靠时雨的恍惚而自救。但是少年手里匕首仍插入他胸怀,唐琢躲避的结果,不过是——
未中心脏。
然人失血过多,如此死穴,九成死率。
唐琢一口血吐出,他瞪大眼:“恶时雨……你怎么敢……”
“郎君!”卫士们奔袭,被失去匕首的时雨推翻。
隔着雨雾,时雨只盯着戚映竹。
她大概意识已经模糊,她撑着一口气不敢晕,口里说的话已经颠三倒四:“不能杀人……不能亡命天涯……不能离开……我、我要等你。我梦见过我们成亲的……时雨,只要你不杀死他,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时雨回答:“好的。”
戚映竹混沌地一颤,她视线一团漆黑,被抱入少年的怀抱。她听到时雨独有的狡黠又无情的声音:“他现在还没死呢。”
时雨回头看一眼,看唐琢的卫士们艰难地躺在泥水地中挣扎,看唐琢倒在血泊中。唐琢如虫子一般蠕动,他清俊风流的面孔,此时染满了血。他身子哆嗦,心口旁插着一把匕首……唐琢颤抖的:“救命,救命……恶时雨,饶了我……”
时雨肯定道:“他没死。”
时雨抱起戚映竹,转身走入大雨中。他要带她看医工,他不再理会身后的事情——戚映竹抓住他衣襟,脸埋在他怀里:“马车里,还有……我弟弟,他留的血好多,救他……”
时雨一愣。
他低头看她虚弱得快要在他怀中融化的样子,他霎时生气。
时雨硬邦邦道:“我不要!”
戚映竹喘气:“你想……我死么?”
时雨:“你!”
戚映竹晕倒前,努力叮嘱清楚:“有马、马车,先送弟弟回家……然后会有御医来看我……你待在外面,不许进我闺房,不许打扰御医,什么都不要问御医、问别人……你听话。”
时雨茫茫然,抱着她的手臂微僵。
他在这一瞬间,心头涌上太多沮丧和无力感。
他觉得……自己像废物一样。
他听不懂央央话中的道理曲折,不知道为什么送她弟弟回家,就会有御医来看她。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待在外面,为什么他都不能问御医……她还让他听话。
是否对央央来说,他是一个需要事事要她看护、不会照顾人、不会保护人、还需要像吩咐小孩一样吩咐一声“听话”的废物?
—
人走马空,唐琢躺在血泊中。时雨走后,他的卫士们身受重伤,过来相助,要将郎君救起。但是那柄快离心口太近的匕首,没有一个卫士敢去拔。
没有人担得起拔刀后害唐二郎失血过多而亡的责任。
但是不拔匕首,唐琢依然是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