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自己工作中接触的东西一点都不感到不适,那就是很有缘分了。
当然那充满粗犷气息的北疆烤肉和完全小资情调的自制提拉米苏蛋糕,都出自这个男人之手显得很不相衬,所以她才会觉得有点诧异。
从方灵颖的心底来说,她觉得这就是巴克跟自己的差别。
自诩为充满小资情调的自己,肯定也不会排斥烤肉,但大多数情况下,烤肉和提拉米苏不会摆在一起吧?
这是个搭配的问题。
了解点艺术的就喜欢纠结这个问题,有点强迫症,搭配不好的话,不如不要。
所以现在看了巴克的反应就略微尴尬:“大多数人进来都会吓一跳的,连美院其他人来都这样。”
巴克看得津津有味:“没事没事,这个白的……和黄的是人种不同么?我记得头骨都是白的吧?”他是真的没少炸开头骨,对骨头渣子的颜色再熟悉不过,这面前的头骨之间色差也太大了吧。
换方灵颖小小的咽一口口水,估计也就这俩异类站在这里还能吞口水而不是发呕了:“白色是漂白过,漂白了容易看清楚骨骼上的骨点……有些是用防腐药水泡过,颜色有点深,有些是警方的福尔马林泡,那个颜色更深。”
巴克注意力在头骨上,凑近了几乎眼对眼的看骷髅眼窝的黑洞:“哦,我就说嘛,之前我还以为你是警察呢,跟那俩警察凑一块。”
方灵颖终于自我解释一下:“我是警察编制,但是是博士研究生,在雕塑系也帮忙带带学生做头像,不是这边的艺术生,我是法医学专业送过来读专业博士的,我的主要课题是颅骨复原,也就是头骨复原,把命案中的头骨恢复容貌,兼带其他法医鉴定。”那就更是怪不得她在警察系统还能有点发言权了,起码这种特殊专业还是很容易被人尊重的。
巴克居然响亮的吹了一声口哨,好久都没这样舒心的感觉了,他原本也是一腹黑活泼的年轻人啊:“不错不错……”转头看一下方灵颖:“你不是饿了么,吃东西吧,别管我,我看看,怪不得你胆子那么大。”
方灵颖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整你的意思,就是说明一下。”她还真就开始吃了,投影幕布上还在放炸开的头颅和残肢断臂的呢,她居然都能吃得香甜!
巴克不回头的摆摆手:“没事,这个人脸可以罩在脸上对吧,这也是你做的?”他还好奇地拿起一个来在自己头上跟戴头套似的比划。
方灵颖就滋溜一声先把一条煎炸金针菇吸进嘴里才包着说话:“理论上是可以,但我做的都是罩在骨头上的,代替皮肤肌肉那一层,再罩在脸上,不就太臃肿太厚了?”说起专业,明显就认真了。
巴克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也对,那假如要做个假脸头套就容易看出来了?”
方灵颖是真专业:“整张脸做假脸那都是电影里面夸张的,骨点都是一样的,一看就是假的,真想改变最多也就在毛发和肌肉层上做点功夫,局部贴片……咦,你关心这个干吗?”
巴克胡说八道:“我经常在牛羊身上卸肉嘛,牛羊头也经常剥,自己乱想。”
方灵颖还是有怀疑:“不,我从来没看见你话这么多过!”
巴克也心惊自己好像是突然显得兴致盎然了一点,就不吭声了,准备走,方灵颖后悔:“哎呀,要看就看看,难得有个人愿意看。”这职业说起来神秘崇高,做起来么……99%的人都会觉得毛骨悚然,就连同行,那个小邵都有意无意暗示过她是不是升职以后就别成天玩头骨。
巴克就少说两句,只看,偶尔伸手摸摸,但他是真的熟悉和喜欢这些东西啊,多看了几排头骨之后,就把注意力放到那令人作呕的投影幻灯片上,一张张看得很认真。
要知道,送到方灵颖这里来的非纯骨头照片,就没一个是完整的,有些甚至是脸面炸开的极为可怖,方灵颖还如数家珍:“喏,这些是车祸,极个别找不到身份,要求把头和脸给复原,起码也找到家属也能看得过去,要求没那么精细,这些是伤害案的,就要求尽量精细了,哎呀,这些是内部机密,你别看。”估计是真没人这么喜欢看,她都快忘记自己的保密条例了。
巴克就真不看,只是摸摸中间那个架子上的头骨,上面贴了一些塑泥,还是湿的,明显就是方灵颖正在处理的东西,怪不得她的蓝褂子上经常有泥土:“这就是你在忙碌的?这些天我看你都忙得挺累,很多个?”感觉国内没那么多杀人案子找不到脸的吧?
方灵颖自豪:“全国我也是拿得出手的,这边好多个省都找我,上次去北疆也有公干……”说到这里还笑起来:“我后备厢那几个箱子装的都是头骨,换谁看见也会吓一跳吧?你真有自知之明,不在车上睡觉。”
巴克就觉得这姑娘也是一肚子坏水儿,有点想笑,忍住了没说话,再摸摸那头骨,居然有很熟稔的感觉。
方灵颖估计是真有点话多:“其实……最近这些天,都忙这一个,破损太多,修补起来很麻烦。”
巴克借着昏暗的房间光线掩盖了自己欲言又止的表情,可转悠了一会儿还是把注意力放到那个头骨上,整个左下颚都碎掉了,缺了好大一块,现在明显方灵颖就是用铁丝和塑泥把左边补齐,但右边太阳穴这块一直到眼眶都不见了,另外有些钝器打击也让右下颌跟头骨连接点破损不少,那么左右下颚就无法找到对称点,也就无从参考这个头骨的下颌是什么样,那对最后的长相影响可就太大了,所以巴克看架子上的白纸方灵颖画了好多个下颚部的草图,估计是在找最合适的那个。
巴克不懂这种骨点的解剖,他了解骨骼都是为了杀人,所以他更喜欢摸,下意识的伸手指在左下颚摸了几下,还是忍住,很艰难的把自己从这个头骨边挪开,就好像把赌徒从牌桌边拉开一样。
方灵颖的情绪就明显比较好:“好些人都把我当怪胎呢!”她没说的是,只要知道她干这个的亲戚,就没一个愿意跟她握手或者碰一下。
巴克不觉得:“那以后我给送外卖过来算了,我看你这吃饭的点儿可真够乱的。”房间角落堆了不少方便面和零食包装。
方灵颖居然得意:“就当减肥了,我平时还拉着骷髅跳跳舞减肥呢!”这时候她就对巴克完全没有了之前那些隔阂或者防备的感受了,对于她这样特殊工作的人来说,真是很难遇见一个完全没有芥蒂的人,起码在雕塑系的同行中没谁是她这样专门跟骨头,特别是头骨打交道的,而且就算她的人头雕像是做得最真实的,也不是雕塑系的那种认同范畴,所以她自己在雕塑系能说上话的人也不多,遇见这样的人能做朋友,方灵颖都觉得自己算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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