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娘到的时候还早,有几个女客已经在一起说话嗑瓜子吃点心了,只是人还不算多。仔细来看,来的这样早的,多是圆大奶奶娘家的嫂子、姐妹、姑妈之类,而周围作陪的则是圆大奶奶家几个偏房,也是奇异。
圆大奶奶正忙乱着,见到祯娘来了忙把她引进暖阁里,只是也没空招呼,于是专把她安排在了自己姐姐身旁。她们之前见过几面,比别人强些就在祯娘闲坐着的时候,客渐渐多了,也有祯娘熟识交好的街坊朋友。比一进来的时候强,好歹大家说几句话辰光过得快。
等到最后一位客,也该是辈分最高的老夫人由众堂客拥簇着进来。大家受礼让礼半日,这才入了正厅,又彼此推让,总归叙了年纪辈分才坐下那位最后的老夫人坐了首座,其余客东主西,两分头坐了。
这时正厅当中大方炉火厢笼起火来,堂中气暖如春,丫鬟媳妇出来在跟前递茶。上过一回茶,就有一拨仆妇,都是手捧杯盘。每桌上了十盘八碗菜肴,各样下饭、小菜、茶果、细巧油酥等□□齐备。
正递酒间,众亲戚朋友都与圆大奶奶把盏祝寿,这才复又坐下。是时,那些唱的的各拿了乐器,最先唱的是一套应时应景的《寿比南山》。毕了,圆大奶奶说‘赏’,丫头小香玉便拿了五两四钱银子赏人。
后又唱一些时兴小曲:俺如今相离三月,如隔数载,要相逢甚日何年再则我这瘦伶仃形体如柴,甚时节还彻了相思债又不见青鸟书来,黄犬音乖,每日家病恹恹懒去傍妆台。得团圆便把神羊赛。意厮搜,心相爱,早成了鸾交凤友,省的着蝶笑蜂猜。
之后又陆陆续续唱了好几套,众人都是各有赏。祯娘也随着分子,赏了每个唱的,一人二两。
等到天色渐渐晚了,有些家里不那样便宜的就开始告辞。圆大奶奶留了一番,到底款留不住,人也去了。后头剩下的倒是能留的迟些,便一同到了花园里,眼看放烟火,又看灯,不消说。
正热闹间,圆大奶奶轻轻拽了拽祯娘的衣袖示意她。祯娘会意,便随着她去了一间安静些的小耳房。有丫头上来捧茶,祯娘喝了茶,看了圆大奶奶一眼本以为是两个人寻些安静,之前自家摆酒,自己就是这样。现在看来却不然,应该是真有话说的。
只见圆大奶奶低头扯了扯荷包带子,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红着脸开口道:“今日特地与你说话,是有一件事特特求你来着外头都收到风声了,说朝廷要对女真用兵,打算问民间借钱。只是,这些依旧是由各钱庄分揽。。。。。。”
说到这里,圆大奶奶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不过不用她说祯娘也知道她的意思。说来这消息透露出去一点也不稀奇,知道的人太多了,谈什么保密呢。至于这时候提起能有什么缘故,不用脑子也该猜着。
祯娘接过她的话,替她说完道:“我知道了,你是想问我能不能与你出脱一些债券罢。”
谁不想赚钱呢,大好的赚钱机遇摆在眼前都是动心的,祯娘当然想得到她想问自己什么。只是圆大奶奶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原不是我,我虽知道这个赚钱,但也清楚自己。你得了这些也是要走关系使人情的,我平白无故开口,哪好意思!只是我家丈夫兴冲冲,只觉得咱们妇人有些情谊,便许诺溢价三成,与你买些。”
溢价三成自然好,但是比起可能是进益又十分寻常了,几乎是白得人家银子说是几乎,是因为这到底是有风险的,不管风险有多低。如今只要说溢价三成能得朝廷债券,想要的人能排出几十里地去!
债券当然是一门好买卖,不过对祯娘来说意义不见得多大。看圆大奶奶这样祯娘就想到外头说过周世鑫是个打老婆的,虽然这种事根本不是圆大奶奶能决定的,却不能不往坏处想。
因此想了想便道:“这件事本来是不好办的,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不过这一回就算了。只是嫂子记得一回,我与你家这个方便,你可别与别人说了。这种事不好开口子,要么大家都没得要么大家都有。人知道了,我也不能交际了。”
又问所要数字,得了圆大奶奶一个‘三四千两’。于是沉吟道:“那这样罢,明日我去钱庄掌柜说一声。等到债券发卖了,你家再让人过去,我让那边给你们留下四千两的量。”
本来以为做不成的,没想到到头成了,于是寿宴完了圆大奶奶是千恩万谢把祯娘送出了门。
第126章
债券的事情可是在太原城,或者说在南北都热闹了一番。有了这件事提出,其实动女真就是板上钉钉了,也不会有什么犹豫。别的先不论,各地物价先涨起来倒是显眼这种时候就该下重手,凡是粮食、盐巴等活命物资随意疯长的,都被揪了出来。杀头的杀头,抄家罚银的抄家罚银。
祯娘当然也会从中赚些钱,不过都是一些随行就市的惯例钱,做些军队的生意罢了。但是那些没道义的钱她没伸手,一个是她又不是那等油锅里的钱都要捞出来花的混账,她缺那个黄白事物?更重要的是她良心上不安,难得消受。
就在这一地鸡毛里,时间倏忽而过,这就到了秋天。所谓多事之秋,虽说女真也是骑马多些,然而白山黑水之间多得是耕种为生。这时候兴起战事也有利,于是各地被征召的王师都往东北而去。
周世泽本就是上峰记在心里的一员猛将,手里的兵士也是卫所里数得着的悍勇,因此他这一班被选中东北驰援是早就知道的。周世泽没问过也心里清楚,祯娘也同样有本帐。在中秋之前便送了周世泽出征。
这是周世泽第二回出征了,祯娘有了上一回的经历,越发手脚稳妥。依旧吩咐众人,这些日子要如何着紧门户。又谢了一般欢歌宴饮,除了打理生意见几个人外,其余再不理会。于是每日只是照管家里、料理生意、抚育女儿。
这时候的周洪钥已经一岁上下,正是事情多的时候要准备断奶水、学走路、学说话等等。话说周洪钥不似一般女孩子学说话格外早,等到周世泽出征之前也没如愿听到一声‘爹爹’来着。
旁的人忧心,譬如文妈妈,只是她的忧心在暗地里。对着祯娘她还要说这是洪钥命好,所谓贵人语迟呢!但是祯娘看她是真担心祯娘却觉得太过了,她也十分疼爱洪钥,然而却不大忧心这种事。有的人还两岁才学说话呢,迟些就迟些么。
不过祯娘想女儿是特意气周世泽的,周世泽走的第二天,祯娘正抱着她在花园里看花花草草。指着一朵玉兰告诉她‘花’,然后怀里的女儿就跟着快乐地喊道:“花花!花花!”
所以周世泽不断重复‘爹爹’,叫了这小祖宗多少声爹也没得个回应,今日竟然被一朵玉兰花拔得了头筹。祯娘倒是不介意女儿先说的是不是爹娘这些,但是周世泽似乎是相当介意的样子。当即笑了起来,晚间还把这件事记在纸上,怕来日忘记了不能说给周世泽听。
就这样每日抚育小儿,间或打理生意,除了偶尔担忧周世泽在东北那边是个甚样情形,其余的倒也一切都好。
至于祯娘担忧的女真战场,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势?只能说是到了相持的时候。原来的安排是朝廷共发三路大军,东北本地九边卫所为中路,也是主攻。左路就是周世泽他们这一路,从山西、陕西、甘肃一带的卫所调集精锐成军。至于右路,是山东军,乘坐大船走海路自金州、建州一带登陆作战。
如今情势是左路情势较好,中路形势僵持,出问题的正是被认为最可能得到优势的右路因为金州建州靠海,女真或许马上骁勇,论及到铸造、造船等就是不入流的不入流。于是金州建州背后就是天然的天险,连防备人从海上突袭都免了。
谁能想到正是因为背后偷袭轻易得了金州金州建州,助长了山东军一众将帅的骄纵之气。然后冒进突进,最终遭遇上万女真骑兵的对峙,就这一次错误,竟损失了山东军一万左右的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