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武官,这些孩子也大多虎头虎脑周世泽想起有几个兄弟曾做过的,初为人父喜欢炫耀,把个孩儿夹在胳肢窝下,然后就带出了门玩耍。当时自己有兴趣也曾看过抱过,感觉没什么稀奇。但是这时候知道自己也将有一个那样的孩儿,抱着带出去与人看,忽然就不同了。
又想到祯娘是不是因这孩儿身体不好急切起来倒不是先问宋医官,他直接的很,立刻掀开了祯娘穿上的帐子。祯娘听到动静已经晓得周世泽进来了,却没想到他忽然掀了帐子,还吓了一下。
周世泽只见祯娘的气色还好,只是不像平常装饰地精致。头发只打了一根大辫子,额头上带着昭君套,至于簪环是没有的,到脸上甚至胭脂水粉这些没得踪影。祯娘就靠在两个大迎枕上,清水样子比平常另有一种动人。
周世泽却不管这些,只拿了祯娘的手,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觉得比平常要冰冷一些。摸摸祯娘的脸,回头问红豆:“到底是怎么回事?祯娘怀了身孕之前怎么没人给我去送个信!如今请大夫,还说什么调养的事,又是发生了什么!”
红豆赶紧把祯娘是昨日才发觉身孕这件事说了,又说了宋医官的诊断让周世泽放心。然后才道:“少爷原本就在来家的路上,赶过去一路又不会比少爷到家知道缓慢。且少奶奶叮嘱,怕少爷路上急切,这大雪天赶路,不是好玩的。”
屋子里头烧着地龙,本来就暖和。又因为祯娘怀孕,今天更没人放松。现在祯娘是脚底下汤婆子,手上小手炉。有一点不够热了就有人要换新的。这样暖暖的,脖子上还翻出一圈洁白的毛绒,只觉得脸上也是暖的之所以让周世泽觉得手不够暖,大概是因为刚才露出手腕把过脉罢。
这样的祯娘觉得自己都糯糯的了,像是一块火上烤软了的年糕,浑身也软的不想动。于是没有起身,手指头都不动弹一下就对周世泽道:“你慌什么!女人家怀个孩儿是什么大事。”
祯娘却不说她昨日的惊吓周世泽听了却不买账,他围着祯娘的床榻打转,好似不知道往哪里下手。伸伸手才道:“我慌你啊!世人都晓得妇人生孩儿不是大事,那是因为那是人家妇人生孩儿。你是我夫人,我当然着紧。”
说着又凑近了看祯娘,他又看得出什么来。只起了身,和宋医官到一旁说话。宋医官能说什么,祯娘本就还好,当然是照实了说。过后又道:“我那里有一本专讲妇人怀着身孕时候的种种忌讳的册子,原是一位妇科圣手编纂的,后头又有人添了些,我回去后让我徒儿送过来。”
这本册子到底是医家的书籍,并不算什么流传广泛,因此一般人家也不买他。但是宋医官行医多年,觉得里面说的极好,因此遇到那些第一回怀孕的妇人总是奉上一本,这样能知道的全面。
周世泽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听,奈何不懂这些,保养调理什么是和他平常有什么关系。譬如宋医官这样常来家的大夫,家里上上下下都熟,只他像是没见过人家。不过最后说的他就懂了,只要照着书上做就好了么!
放下原本的如听天书,周世泽赶忙道:“劳烦大夫了,也不用麻烦小大夫。待会儿家里小厮送大夫家去,至于书籍也就一道取来就是。只是一样,这样的册子烦多给几册,好让内子身边的人和我都能看到,做事好有参照。”
周世泽不知道宋医官,宋医官却知道周世泽。人家年少成名,沙场上一股子凶悍是很有名的。如今当着四品守备就更不得了,宋医官常在他家走动,怎么能一点不知他。只是这时候周世泽和他知道的全不同,不过也不稀奇,宋医官见得多了。世上多少强狠男儿,遇到妻子就软了,再遇上妻子怀孕,就是化了也有。
于是拱手不说,再叮嘱了几句祯娘身边的丫头,这就要告辞。周世泽让人把诊金加厚一倍,然后指派了一个小厮,道:“你送先生家去!到了先生家带着先生给家里的东西再回来。”
送走了大夫,旁边的人也有眼力见儿,哪怕是祯娘如今身边缺不得人照看不能大家出去,也都尽力站的远些了以往这样周世泽就该凑近了祯娘亲亲昵昵了,今日却不知道怎么了。那种不知所措,来的迟些,但到底是来了,周世泽一下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做。
然而周世泽终归是周世泽,想不清楚的时候便直接去做就好,当初这个媳妇儿是怎么到手的,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啊。不管怎么说,先把祯娘抱在了怀里,一手放在了脑后,另一只手轻轻在祯娘脊背上抚摸。
祯娘在周世泽觉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大概是被感染了罢,于是也不知道做什么起来,莫名的心慌。然而这时候周世泽在两人说什么之前先付诸了行动,祯娘觉得原本的慌张就这样淡了。
“这不是哄小孩儿一样啊。”祯娘忽然生气地说,只是她虽然这么说了,行动上却没有不喜的样子。若是她真生气了,无论如何先要把周世泽推开的。说穿了,和这句话相当合衬,她就是突然有了小孩儿脾气。
周世泽却像是忽然脱去了平常有些没长大的样子,像个真正的当家男子汉。没有真因为祯娘的话动一点点,没停顿地拍了拍祯娘的脊背,亲了几口祯娘的鬓边,小声道:“并不是哄小孩子,小孩子怎么会生小孩子。”
之后的祯娘从腊月到正月,不要说有什么行动了,就是床铺也很少下来。周世泽眼不错地盯着她,似乎是连她一日走了多少步路也有算计直到过了调理期,又有宋医官在旁说过,孕妇也该多多活动,不然难生产,她这才行动多些。
这时候其实也才三个多月,祯娘穿着衣服一点也看不出身孕。只是周世泽偶尔在被子下只隔着一层中衣摸一摸,才能察觉肚子真是比以前鼓起来一些。这让他心中格外不同在最开始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感情之后,随着这株幼苗一点点成长,他忽然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那大概是就是他从来都不知道,也没人教过他的父亲的感受。他想起他的少年时代,和其他军户子弟不同,父亲虽然不如一般军中男子健壮,不能带着他习武骑马。但是他生意做得极好,每回大家都是称赞艳羡的,这已经让他足够为父亲骄傲自豪了。
因此在旁人来看,最该是一头倔驴,少年时候与家里老子闹的不可开交的自己,不仅从来没反驳过一字一句,还直接把父亲的交代每一句都当成是金科玉律。虽然现在看来父亲相当睿智,没有一句说错了,但那时候看是相当反常罢。要知道卫所子弟里头倔种好多,哪个家里没有一阵鸡飞狗跳。
所以父亲对于周世泽来说是什么,是该让孩子敬仰,撑起一片天地的人。最让他们获得别人的艳羡,凡是说起父亲都能说话声大三分。听起来有些肤浅,甚至近于小孩们互相比较衣裳点心,可周世泽喜欢,因为他当年就是这样,他的孩儿不能他当年的骄傲都无。
这些都是随着陪伴祯娘养胎慢慢有的祯娘正由着他护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时候外头正下大雪,就算婆子们扫雪扫的再干净,也没谁敢这个时候放她出去走动,如此也只好家里走一走算了。
祯娘看了眼把手虚放在她背后和手边的周世泽,忽然有些生气问道:“每日只知道管住我!还数着我走了多少步,多了一步少了一步都记得,真是记性好!果然是孩儿紧要,以前倒是不知道你是这样琐碎的!”
祯娘说完就觉得后悔了,她本来的意思当然不是这个。只是被这样严密管住忽然就是觉得心烦,再加上最近害喜厉害,看哪里都不顺眼。说出许多话,想想哪里是她以前会说的。这一次也是,她明明知道的,周世泽没觉得孩儿最要紧,他明明是要紧她来的。
只是就算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祯娘也拉不下脸道歉。她自从怀孕后就变得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了,喜怒无常,常常为了以前决不在意的事情变换心情。这时候就算知道自己不对,也不愿意认错就是一样。
周世泽这时候真是稳重,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他还记得那本小册子上写了,妇人怀孕,有些人会变得性子奇怪起来。这时候就该顺着来,若是怄气起来,身心不舒畅,伤身体的很。
所以他不说一句反驳的话,同时点头肯定更是要不得的。最后用这些日子学到的最好的法子假装没发生过这件事就是了。这当然是掩耳盗铃,只是祯娘现在吃这一套,立刻就跟着当没这件事。
周世泽看的好笑,却没有表现出来,不然真是前功尽弃了。同时数着的步子也没忘记,清了清嗓子道:“今日上午走完了,我们歇一歇。这时候厨房里的点心也好了,你多吃一些。”
话是经不起说的,周世泽才说这话,辛夷就捧着两个方盒过来,正是厨房里精心准备的上午点心过来了祯娘现在一日要吃六顿,一个是少食多餐,为着胎儿好。另外也是害喜的症状还在,为了弥补吐的,就只能多吃一些。
祯娘这就坐到了桌边,辛夷把两只洋漆小方盒揭开。里头有十来个果碟儿,都是蜜饯减碟、榛松果仁、红菱雪藕、莲子、荸荠、酥油包螺、冰糖霜梅、玫瑰饼之类。酥油泡螺也有浑白与粉红两样,上面都沾著飞金,如甘露酒心,入口而化。
原先祯娘害喜最厉害的时候,见到吃的就心口不舒服犯恶心。现下虽然免不得还是会吃过后吐,却还能够吃下东西,这就是不同了。何况今日祯娘只觉得眼前的精致碟儿十分钟意,拣着立刻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