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就是这样的世代,按照前人的礼仪,有各种各样的规矩。但是许多新的浪潮也掀起来,‘存天理,灭人欲’已经被批驳地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大家都只把人伦欲望当道理。
再加上奢靡的风气催发,还有什么人格外赞颂‘规矩’?独善其身算是不错了,说起来富贵人家,特别商人家里和中等官员家里,好多妇人与男子之间就是一笔烂账。这在九边尤为严重,想也知道——时常出门不在家的丈夫,多如牛毛的商人和中等武官,不知道照顾了多少做这种‘媒’的媒婆的生意。
和这些人一比,祯娘真个就如同天上的云朵一样,洁白的耀眼——祯娘倒是不知道自己成了大家赞扬的一个。这也不稀奇,毕竟大家都是读孔孟之道长大的,不论自己做了多少污糟事儿,见到别人做事的评判当然还是正正经经的那些。
祯娘最后也是听懂了赵太太的意思,只是并不想在这上头说太多,觉得没意思,还难为情。话说这种事情不是理所应当,用得着这样?当即转过另一个大家都感兴趣的事情道:“这事儿没什么可说的,倒是我有件事相问,你们知道这一回从北边发了多少财么,咱们这些花了钱的能得多少好儿。”
这事儿徐太太最清楚,他家没得特别亲近的亲戚在军中,却因为开着钱庄这样的背景,倒是比别人都知道地早知道地多。这时候笑着道:“之前你一个字不提这些,我还当你看不上这点生意呢,没想到你这时候问我们。”
如今的情况,就是缴获所得说不清楚也不打紧。打了胜仗还攻入王庭,眼见的要接管草原上的财富了,就算大部分还是要归入朝廷,又有中间经过兵将的手,被剥些油水也是应当。到了他们这些借钱人手里也应该还有不菲的一笔,也就是赚多和赚的更多罢了。
这也是徐太太为什么心绪这样好的缘故了,不过祯娘不管她的调笑。只回道:“什么叫做这点小生意?这世上这样大的生意也没多少了。到底是万古钱庄的当家奶奶,口气与咱们不同,吓人的很啊!”
本来徐太太是要说祯娘,这时候祯娘却反过来说她。这也是妇人之见的一点调笑罢了,等到笑过便接着道:“我倒是说你呢,怎的扯到我身上?你难道不承认,如今你的两个作坊都在往外头出货了,可别当我们没看见!”
赵太太也赶紧道:“是极是极!你瞒得过其他人,我这里确实门儿清的。你那毛皮作坊进了多少我家的毛皮?市面上最近可是多出了一批好毛皮!好在你多是想做南边的生意,大家看到那些毛皮货物最多是装成一箱一箱上了船。不然我们这里毛皮生意要叫你一个包圆了,大家还能赚钱?”
祯娘没在九边发卖加工好的毛皮,一个是觉得九边不如南边市场广大,江南算一个,江南带着的海外算一个。另一个则是她主场到底不在九边,得罪了本地商人实在有说不完的麻烦,谁知道人家有没有一个做指挥的姐夫和一个做将军的娘舅!
宋二姐也放下了茶盏道:“确实是这样,你只说透过我那牙行往外收了多少羊毛罢,这时候你那些牧场还剪不出羊毛了,从这上头就知道你那座毛纺织的作坊有多少货——听说还是往南边去了。只是一小部分留下,那些毯子、挂毯、毡子最近真是时兴啊,还比别人便宜了三成,谁不买?”
祯娘的毛纺织作坊与别人不同,使用了新的纺车和织机,效率不知大到哪里去。又有新药水的功劳,用的是普通羊毛也能做出上等货的质量。这时候她拿出的货物就是比别人同样东西便宜三成,那也是油水足够。
到底一起打趣了祯娘一遭,要她这个‘女财主’请客,等到祯娘应下来,徐太太才说到祯娘最开始的问题。解释道:“我消息到底灵通一些,也能告诉你们这一回有多少赚头,大约是翻了三倍到五倍罢——至于那些关系深厚的,十倍、几十倍,甚至上百倍,这就不是我能说得准的了。”
这话并不是没有理由的,特别是这一回用战利品补偿借钱的商人百姓。这些战利品是个什么价钱由谁来说?自然是官府来说明。官府按着市面是普通水准定价,哪怕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也应该明白里头余地有多大,何况是在场几个在商场官场里打转的!
不过生意做到她们这个地步也不惧怕什么了,哪怕没得更加深入的关系,官府也不敢给她们委屈,至少能得一个大家都有的待遇。至于能不能更好,那就要看各家自己活动。祯娘自己是没指望的,和那些真正的本地庞然大物相比,她就不算什么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得了大好处了,祯娘忍不住道:“这打仗还真是发家的手段,一但赢了就什么都有了!中间没得操作,只要等上几个月,本钱就翻了好几倍,倒是把一向的辛苦比下去了。”
宋二姐也道:“是这个道理,按着徐太太说的我心里算过一回,只这一次赚的竟比过去三五年我用心经营牙行的纯利还多——嗳!真是再辛苦也不如躺着赚钱。我如今是知道你们这些钱庄放贷是如何好了,弄得我竟然想改行!”
其实钱庄放贷哪有那样好,这样大的款额,这样高的利息,都是平常钱庄放贷不能的。别人不知道,宋二姐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久了,还能没个丈量?也是一两句消遣调侃罢了。
徐太太最后实话实说道:“这话说的有理也十分无理,这一次赚的多,真是打了一场仗什么都有了。只是风险也大的很,若是输了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罢了罢了,运气好而已。”
说的好像下一回就不愿意碰运气了一般,祯娘倒是干脆揭穿她道:“可别说这种话,还不知道你们。那可是至少三五倍的利润,有了这样的利润就是只有一成获胜的机会你们会不想赌?大不了再投钱打一次仗罢了,咱们自可以透三次钱,只要一次赢了就是大赚,这种生意明摆着就是大赚的!”
祯娘看的很清楚,朝廷铁了心要让北边安稳,就算一次不成大可以来第二次第三次。想到是至少三五倍的利润就应该知道,那还是有得赚的。然而北边底子薄,哪里经得起朝廷这个法子,这几乎就是必输的。
所以这样的生意,真是来多少次祯娘就愿意做多少次。有些目光短浅的蠢货或者想不透,畏惧其中的风险,祯娘却不会,她清楚的很,她是一定会赚的——唯一阻挠她的只有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回到家里祯娘还可惜来着,不过可惜也没用,这样赚钱的机会怎么都不会常常有。她依旧只能打理自己的作坊和生意,之前那样赚钱自然不是日日都有,她的作坊和生意却不同。不只是稳定、持久,经营的好了,回报也不比投钱给朝廷弱罢。
想通透了这一点,祯娘就把给朝廷投钱丢到脑后去了。反而越发经营自己即将上正轨的作坊,这些日子南边消息频繁传过来——都是好消息,毛纺织品和皮毛如今都是尖货,个商行都想要。只是南边的苗掌柜等并不打算发卖,而是放在家里当铺的库房里,怎么说都是秋冬时候才是好时候罢,这又不是那些时令水果经不得存放。
不过过些日子,祯娘又不能全身心扑在这上头了——周世泽那边家信一封接着一封,这是万事都毕了,正在往太原回来。没得个顾忌了,只管接着传信的兄弟往家里递家信。为了这个方便他也算是下了本钱了,给了那传信官好多好处才得了人家点头。
既然那边有这样的信儿,随着越来越近,家里难道要没个准备?于是上下打点,各处扫除一新好似过年一般不过是小事。还有周世泽的衣物安排、当日接风洗尘的饭食、家里的排场,祯娘是自己一样一样亲自过问的。
总算等到大军到了却不算完,人可还远没到回家的时候——在行伍里一路游街,然后军营自己有事,就是面见上官,听候朝廷旨意,以及庆功宴。听着都是过场,但却是一样也少不得的。
所以等到太原这边出征的士兵回来,祯娘并没有接着开大门迎接。而是着紧地让底下人按着自己之前的安排把一桩桩一件件都办的妥妥当当,自己也打扮焕然一新,然后去外头观兵士游街。
这倒是有点看头,只见回来的子弟兵都有些风尘仆仆,但是个个精悍,倒是把市井男子给比了下去了。每过一大队队伍就会有几个领头骑马的,这都是一些中等武官,高的是千户,低的的百户。至于更高的,人数有数,自然是最前头一批,走过了就过了。
祯娘早就提前订过位置,当着窗看倒是清清楚楚。中间最多的热闹也就是沿途人家开了门户,大姑娘小媳妇都把荷包手巾往打了胜仗的队伍里扔。特别是骑高头大马的武官和生的年轻俊美的,最是受欢迎,身上要挂满了。
周世泽既是一位武官,又生的好,至少在这帮同僚里,再没得比他更年轻有为更有人才的了,因此最后他能得了头彩也不稀奇——只是他只怕想不到,这些都被自个儿老婆看在眼里。
祯娘原本倒是不指望能看到周世泽,不过是抱了这个念想,万一真能看到呢?左右在家这时候也坐不住,这才出门来看。但是她自己也没想到,她在临大街的茶楼窗前一坐,立时就见到周世泽。
不是他身上荷包、手巾、汗巾太多,更不是他真生的鹤立鸡群,只是祯娘也不知道,她只望人群里一看,似乎就能见到他,其中的道理她似乎模模糊糊明白一点,只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周世泽这时候也是满心欢喜,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拿了大功劳,这时候等于是衣锦还乡。巡游一番也是让家乡父老看一看罢,这样的风光,心里怎么不畅快?只是有一点点可惜——若是真能见得着就好了。只是怎么可能,祯娘可不爱这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