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回可能让他们顺心随意了,这不是来了一位女财主?人都说和尚会化缘,就是给穷人些布施。叫花子讨钱也是一个道理,只是怕这群没用的连这个也不会了!”
张氏依旧不解,道:“这也没得道理的,总不能管隔了老远的亲戚媳妇要钱罢,那并不是一个傻的,人只怕不会应。”
这还是往轻了说的,张氏自己以己度人,身边有个这样亲戚上门,还不得把人打出去才是。想到祯娘当时来家里,对着人说出的那些话,她可不敢担保人做不出来。
曹老太君这时候看张氏就像是看一个傻的一样,想到这些年这个儿媳妇就不是一个多灵光的,只有老实听话这一点还算不错。只得与她解释道:“你也该知道,人听说家里是东南大商贾,好多生意。这时候人来了山西,虽然陪嫁里也有生意,但不是在江南。哪个当家主母不拿自己银子再生银子,银子多了也不烫手。”
曹老太君的意思明了,正是想要与祯娘合伙做生意。到时候两家出钱出力,一个是风险小了不少。另一个道理更简单:“人家家里是做老了生意的,可靠的掌柜活计不晓得多少。就是自己肚子里的算计也该比咱们家那些水货强得多,到时候亲戚一起做生意赚钱不过分罢!”
按说这也不算什么,一家力有不逮,或者干脆就是帮衬着穷亲戚,带着人做生意。总之亲朋里头合伙做生意的也好多,说破天去这也有道理。只是一样,人家答不答应。
这非得是两家关系极好才行——祯娘明显不是力有未逮的。不然人家凭什么与你家有银钱纠葛,凭什么让你沾光。若是赚钱大的话,人家自可以自己独享利润,犯得着给你?
“这就是咱们的难处了,不过也不打紧,她不过是个新媳妇,到时候咱们再说动宗族里其他几户,到时候大家一起。她就算受了周世泽那小子的教,心里警惕着咱们,也该知道宗族里头犯不得众怒罢。况且这对这个女财主也是小事儿,她犯不着为了这个与这许多亲戚对着干的,应下来是当然的。”
祯娘确实是要做生意的,不过她在做生意之前要先把周世泽家的生意理清楚——之前她不过是听周世泽说过一耳朵。账本没见,掌柜的没见,那就等于什么都没做。
这时候她只对周世泽叮嘱这件事:“亲戚也走了一遍了,家里的事情也该抓起来了。这几日你就把家里各种账本子给我,我略略看一回,等到心里有些数儿了,再安排见掌柜的们。”
祯娘这话倒是说的十分光明正大理直气壮了,也不知道多少新媳妇见到她这样要暗自咬碎一口白牙的。不要说那些当了几十年媳妇也当不了家的,就是那些过门就当家的哪里敢这样!她们往往都是一步步试探着缓和了声气,慢慢来。总之生怕中间有个差错,恶了丈夫和婆婆,又有别的事端。
周世泽这时候正在演武场上,只随意接过帕子擦汗,然后就在祯娘脸上亲过一口:“你说的都是了,待会儿就让人拿给你——你也别太急了,先和我玩儿几日就是了,这才哪到哪儿,说定逛完太原的,过些日子我去大营再没这样清闲了。”
第92章
周世泽家自他祖父当年军功做了千户起这才发迹——这九边军户有一样财可发。当初开过时候一段时日,九边边贸是不准的,因此多晋商做些走私生意。这样的生意做的大了如何能瞒过人,就是朝廷上下大小官员心里也是瞎子吃饺子心中有数。
为何没得一个人说穿这个,也就是那些在走私生意上大发其财的晋商各处打点的好罢了。不说朝廷大佬每年有多少孝敬,就是九边这里的坐地虎们也不能略过。不然这些军户较起真来,谁能吃得消!
当时便定下了规矩,按着官职大小,每家都有钱拿。因此上下同气连枝再不声张,若有个愣头青要揭发出来,大家还要忙不迭互相遮掩!如今九边边贸早就放开了,朝廷那儿的孝敬可以削减,只当作一般节敬。
但已经吃惯了的卫所却不愿意松口,他们本就是地头蛇,真个想坏事有的是法子,因此晋商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好在这些年来随着边贸开放,生意越多越大,原本的价钱在如今看来也就越来越小了。譬如周世泽家,世袭着千户官儿,便每年从商会有一千两银子好拿。
周世泽只拿了这事儿当笑话与祯娘说:“当初这笔银子可把卫所上下打倒了,一千两做什么不成?何况是在穷卫所,不过到百户就只有四百两了,至于百户以下更是没有。就是到了如今,好些不善于经营的卫所人家依旧是把这个当作家里头一等进项。”
九边卫所与天底下其他卫所大都有不同,最因为的就是人是真的有事儿做的。譬如天底下的贪官,若是想发财,第一件要做的事儿就是巧立名目,两个说法都没有就想贪财?譬如说给治下修建孤老院,那么一根柱子就可以算两根柱子的价钱,以此类推,这是最容易也较稳妥的来钱方式。
那些卫所,说是武人还不如说是农民,从来都是种地,却没得仗可打。至于千户百户的,也就没什么利润了,唯有‘吃空饷’算一个路子——就是说是千户手底下有一千个人头,朝廷会给一千人的饷,但其实没有这样多的人,多出的饷自然被主官给吃了。
九边则是常常有战事的,因此上头时时要拨出款子来,有各种军饷。或者是底下士兵每回打仗之后的奖银,或者是为了整备军械,或者是为了准备粮草,总之凡此种种。虽然说都是明码标价,但是其中种种好处油水,不足为外人道哉。
周世泽倒是与祯娘说的清楚:“这也大都是总兵、都督家亲眷的勾当,旁人也就是些微沾着。家里也做——不然同僚都做自家不做倒是显得出位,我也懒得再这上头占朝廷便宜,每回能出息一二百两就算多了。”
其实有这些收入就很能撑起九边军门的排场了,要知道似那些百万、千万的大豪商终究是少数。一千两银子常常就是一个殷实富贵人家半辈子的积攒,何况人家一年还不止这些。只是九边军门开销也大,别的不说,光是养亲兵这一项就足够头疼。
这些亲兵与其说是吃着朝廷的饷,好不如说是吃着自家主将的饷。好吃好喝供着,平常勤于武艺,总之是精兵了。往往一场仗打的如何,就看这些人,只要这个头儿不乱,战阵往往就稳得住,能够突入敌军。
总之算起来当时在周世泽祖父头上他家算是起了一个头儿,排场起来了,但说攒下多少家私,那又是假的了。等到周家发家,要从周世泽那个极善于经营的父亲说起!
且说祯娘在江南的时候晓得徽州风俗,以商贾为第一等生业,科第反在次着。这与徽商相对的晋商也差不多如此,周世泽父亲大概就是从小耳濡目染,自己又是个极有天赋的,便一点一滴经营起来。
他本性朴实,往往来来只是布衣草履,除了在自家老婆孩子身上花钱,说起来真个是一文不舍,一文不用。做到十余年,刻苦艰辛,也就积攒了数千两本钱。到了临终前后,把家赀打总盘算,不觉有了七八万家私,大小伙计就有二十余人。
这些都传到了周世泽手里,有两处牧场、一间干果铺子、一间绒线铺子、一间中等茶馆和十几间收租铺子,一年好有六七千两银子的进项。反正全家只有他一个,家里开销除了豢养亲兵外都少的很,这些年也是积累越多。
只是周世泽自己并不是一个经营生意的,好在他父亲也给他留下了几个得用管事和活计,他自己也心思清明,因此倒是没什么不好。
今日祯娘就是要见一见这几人——特别是其中一个大掌柜叫夏来保的,他总管这周家所有生意,比周世泽还要知道他自己有几个钱。权责又大,周世泽也信任他,祯娘真想经营周家自然越不过他去。
第二日,祯娘清晨起来,周世泽陪着她自修了一回花,弹了一会儿琴。之后她又陪着周世泽猜枚了一回,又拿一付三十二扇象牙牌儿,桌上铺茜红苫条,两个抹牌饮酒吃点心。
大约到了午后,原本提前打了招呼的掌柜管事们都齐齐到了。有周世泽在,他也不是个不让老婆见人的,便没有摆弄屏风帘子那些,祯娘就直接与众人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