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笑了,浅浅笑意染进每一道皱纹,声音低缓下来,透着长辈的宽厚:“说得这么精彩,给个证据吧。”
谭云山轻轻摇头:“没有证据。”
郑驳老毫不意外,仍和蔼笑着:“那我送客不失礼吧?”
谭云山道:“能再问最后一件事吗?”
郑驳老眉头鼻梁一直皱,满脸拒绝:“你话太多了。”
谭云山厚着脸皮直接把问题抛出去:“为何非要忘渊水干?”
郑驳老缓缓眯起眼,笑意渐淡。
谭云山连忙改口:“您觉得背后之人为何非要忘渊水干?”
郑驳老紧皱的脸终于重新舒展开,饶有兴味地挑起眉:“我觉得?”
谭云山立刻顺着话头:“对,您觉得。”
“要这么说,我的确是有些想法……”郑驳老故意把声音拖长,待谭云山眼里的期待燃至最旺,才心满意足给出后半句,“但和你说不着。”
“那和我说得着吗?”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茶室门口,像是刚来,又像是已经站在那里许久。宫灯映不清他的脸,不知是摆放得太过低矮,还是也畏惧他的威严。
☆、第69章第69章
谭云山很自然起身施礼,仿佛早已知道他在那里:“天帝。”
郑驳老仍坐在那儿,目光在谭云山和天帝之间瞥了几个来回,末了苦笑着摇摇头,慢腾腾站起来,施了个随意得不能再随意的礼,也没有一声恭敬的“天帝”,就很坦然地安静着,料定天帝不会计较似的。
天帝还真没计较,相比苛求那些繁文缛节,他更在意郑驳老的“说不着”。
“坐吧,”他不动声色压下刚刚听到的那些带来的心中震荡,维持着沉静和缓的九天威严,“背后之人为何要忘渊水干,”他看向郑驳老,“庚辰上仙与我说说。”
语毕,他便要从容落座,不料竟被半路伸出的胳膊拦住。
郑驳老这一拦毫无征兆,若非天帝及时定住身形,怕就要撞到他胳膊上了。
这是大不敬,可此时此刻,好像谁都不觉得这有什么。
为了既灵,谭云山可以朝着帝后劈仙雷;为了某个不知名的缘由,“那位仙人”可以让九天大乱,忘渊水干——和这些相比,拦一下天帝,简直微不足道了。
真正让谭云山没想到的是郑驳老接下来的话。
那位伸着胳膊拦天帝入座的庚辰上仙,对满面不解的天帝说:“还是别坐了,我那些粗浅的想法和长乐仙说不着,和天帝您……也说不着。”
他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笑了下,满不在乎里,甚至带了丝顽劣的孩童稚气。
天帝僵在那儿,眼里浮出不可置信,他不惊讶这位庚辰上仙的狂放与无礼,近百年来皆如此,他习惯了,可他万没想到的是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大家心照不宣得连层窗户纸都不剩,郑驳老竟还是不愿说缘由。
“都是些瞎猜胡想,不值一提。”郑驳老收回胳膊,似从天帝的震惊中收获了极大满足,竟主动给了台阶,“天帝和长乐仙与其在庚辰宫里与我这个糟老头耗费光阴,不如再去别处多查查,说不定能找到背后恶徒布局行凶的证据呢。亦或者——”他笑呵呵地看着谭云山,“长乐仙也可以再帮‘那位上仙’想一个缘由,反正一百个故事都想了,不差这一个‘情有可原’。”
他吃定了他们没证据,谭云山知道。
可真正想脱罪的人会装无辜,会尽量把自己伪装得委屈无害,绝不会像郑驳老这样,从头到脚写着——对,好像就是我,但是你能奈我何?
他没有被从阴影中揪出来的慌乱,却带着某种谭云山不能理解的……怒。这怒意藏在他眼眉胡须之下,藏在他带笑的皱纹里,支撑着他的放浪形骸,驱动着他的恣意挑衅。
这怒,在天帝现身之前,还没有。
谭云山不确定天帝有没有察觉,因为这位九天至尊在极短暂的情绪波动后,又恢复平静,只眼底沉下来,少了几分和缓,多了些许果决。
“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