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角的发丝已被汗水打透,贴在脸颊上,些许凉意的潮湿。
她坐起来轻轻喘息,慢慢平复因骇然梦境而狂乱的心跳,由衷庆幸着,还好是梦。
“来人——”竟无一个仙婢发现她已睡醒,要起身更衣吗?看来最近她是管教得有点松了。
寝殿外,无人应答。
珞宓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正想骂,忽然听见脚步声。
只一人,由远及近。
不是仙婢刻意放轻的细碎,而是沉稳的、不容动摇的气度。
“母后?”珞宓看着进殿的身影,有些茫然。
帝后见她这样,怒又袭上心头:“睡一觉,就忘掉自己闯下多大祸了?”
她是想横眉立目的,可话一出口,才发现疲惫有余,震慑不足。连日鏖战,竟磨得她连发怒的力气都没了。
可这足以让珞宓忆起一切。
原来不是梦,原来那样日昏月暗星辰尽落的恐怖景象,是真的。
惊惧和后悔汹涌回笼,她的声音开始发涩,颤抖:“忘渊……真的干了?”
“厉莽已经喝了快有三天三夜,至多再一个时辰,水面低过三尺,那些被投入忘渊的妖邪就会陆续出来了。”帝后不想对女儿粉饰太平,可当看见其眼中的惊愕与悔恨,还是心生不忍,抬手轻擦她鬓角的汗水,将凌乱发丝顺于耳后。
泪水夺眶而出,珞宓扑进帝后怀里,泣不成声:“我没想到会这样,我真的只是想让长乐找回心……”
帝后拍了拍她的后背,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冷静道:“究竟怎么一回事,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珞宓抬起头,哭得声音断断续续,哪里还有羽瑶上仙的跋扈高傲,只剩犯了错的懊悔与惶恐:“说、说什么都晚了……我闯大祸……闯大祸了对不对……”
帝后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心已软得不成样子,但脸上和声音都没泄露半点:“无论忘渊水干与不干,罪是一定会问的,你如果不说实话,母后也救不了你。”
她要趁着天帝审问之前把事情弄清楚,以便最大限度护住女儿,但也要赶在忘渊水落三尺之前回去抵御即将现世的邪魔。
没有更多的时间耗在这里了,她必须速战速决。
珞宓在帝后严肃冷峻的目光中渐渐停止哭泣,一连几个深呼吸后,她终于说出实情——
“长乐原是蓬莱散仙,我喜欢他,可他却说他没有心,所以不会喜欢上任何人。我问他如果有心了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他说也许吧。但我相信,只要找回心,他一定会喜欢我。可是长乐的心成仙时就丢了,我根本不知道去哪里帮他找……”
“那之后的一个月,我翻遍了仙志阁,一无所获。就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收到一张信笺,我不知道是谁给我的,就放在羽瑶宫的书房桌案上,信上说长乐的心被上古五妖兽吃了,只要将长乐推下思凡桥,并指引他收服五妖兽,便可寻回心……”
帝后不可思议:“这样拙劣的谎言你竟信了?!”
“我没有信!可万一,万一是真的呢……”珞宓低下头,声音弱下来,“我想着反正捉妖兽也是功德之事,况且长乐是带着仙格掉下思凡桥的,就算找不回心,也注定了还会成仙……”
“那五妖兽呢,长乐怎么知道五妖兽在哪里?”
“我告诉他的……不,是他跌落思凡桥的几年之后,我收到了第二封信笺,还有一张尘水仙缘图,信上让我把图送给他转世的那户人家……”
其实信笺上还交代了该怎样说怎样做的许多细节,可珞宓知道母后不想继续听这些了。她现在也觉得自己很傻,可在当时,她真的满心满眼就一个念头——找回长乐的心,不管用什么方法。
帝后不知该说什么。
她能想象苦恋中的女儿把这信笺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心情,也认同一个注定会再次成仙的仙人,下凡历一世之苦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甚至如果不是眼下这样的局面,她会和珞宓一样想当然认为“捉妖兽是功德”。
可即便每处都挑不出毛病,在连背后指引之人是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依样照做,仍然是愚蠢之极!
“信笺在哪?”追究前事无益,帝后直接问证据。
珞宓不敢看她的眼睛:“不见了。”
帝后要吐血,守了三天仙阵都没这样身心俱疲:“你和我说的都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