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道兄……”
“他不光是生我气,是一腔苦闷愤恨无处发泄,先让师兄冷静一下。我们从前感情很好,可惜我愚笨迟钝,从未发现这些事情背后的端倪,是我对不住他。”
“这不是你的错。”
江离摇摇头:“你不了解他。他从前与师尊的感情,比我还要深,师尊待大师兄,也一直将他视为接掌自己衣钵的人,所以起初无论如何,我也不敢去相信,师兄受到的打击,只会比我更重。”
迟碧江蹙眉:“我虽未见过落梅真人,也曾听说他修为高绝,恐怕凌驾世间所有修士之上,若真是……如姚道兄和云道友他们所言,恐怕集我们所有人之力,也未必会是对手。”
江离轻声道:“我担心的不止这些。”
此番千林会由峥嵘山庄作为东道主,而峥嵘山庄又与万剑仙宗交好,甚至于江离听说,其庄主当年之所以能当上庄主,与自己师尊落梅真人的支持离不开关系。这种情况下,他们要去峥嵘山庄,很难说是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落梅真人能够执掌万剑仙宗那么多年,一手将原本落后神霄仙府的宗门,经营到如今两者平起平坐,宗门上下,言出必从,即便落梅退居幕后,由江离代任宗主,但江离知道,门中上下,举凡弟子,依旧只认落梅真人为尊,而江离自己,虽然名正言顺,毕竟是少了些资历。
从前江离爱戴师尊,也无意争权,所以对这些无所谓,如今有朝一日可能与师尊为敌,他忽然清楚意识到,落梅并不是好相与的,他的手段心机,很可能早就料到他们会前往峥嵘山庄,并且已经在那里布下天罗地网。
但如果他们退缩,就再也不会有机会当着天下人的面,质问揭穿,还姚望年清白的机会了。因为修士云集的日子就这么一个,下一次千林会,还不知要多久之后。姚望年已经无法再等下去了。
去,或不去,都是一个死局。
“我虽然修为不济,但布阵的能力还行,可以帮上一点忙,实在不行,我就飞信请我师父过来帮忙,他老人家疼我,想必是愿意援手的。”
江离从忧心忡忡的沉思里回神,对上迟碧江有些笨拙的安慰,不由一笑。
这是个在某些方面极具天赋,又在某些方面显得愚钝的姑娘,心思无瑕,内外琉璃,以她的布阵天赋,想必将来也是一代奇才,却愿为了萍水相逢的自己,陷在这泥沼里。
江离觉得,自己不能让这傻姑娘跟着自己去赴险,得想个法子,让她去不成。
按下担心,江离主动转移了话题。
“你方才一直盯着九方道友的剑看,是有什么渊源吗?”
迟碧江轻轻啊了一声:“说起来这事有些蹊跷,那把剑原是我师父藏珍阁里的剑器,先前我趁我师父闭关偷溜出来,临走前从他老人家藏珍阁顺了几样法宝,这把剑是自动飞到我手上的。听我师父说,这把剑是他在东海之滨游历时捡到的,当时那剑已经斑斑腐朽不成模样,只有剑骨不见剑形,已近废弃之物,他原是想拿回来再炼化一下再用,不曾想那把剑进了藏珍阁之后就再也找不着,直到我出门时,它才主动找上我。”
饶是江离心事重重,也禁不住被这桩奇事吸引:“那后来呢?”
“说来也怪,这剑跟着我在外面,一日日的,反倒越发精亮,也逐渐有了剑形,可无论我怎么试,也无法将那把剑拔出剑鞘。当时正好偶遇九方道友,我就把剑赠予他了,谁知人人都无法拔剑,唯独九方道友伸手,那把剑就应声而出,就好像——”
迟碧江微微侧首思索形容。
“就好像它等了许久,终于等来自己的主人。”
说话间,两人赶到客栈。
此处乱哄哄的,大有乱象之后的狼藉,许多人已经启程走了,还剩下不少没了亲人的,马车被大雪压坏的,一时半会走不了,正在与掌柜理论退房的银钱问题。
与迟碧江同来的郡主倒是还在,孙无瑕陪伴左右,后者少了先前的浮躁,变得寡言少语。
郡主担惊受怕,一见迟碧江就抱住她不放,还哭了起来,两个女子说悄悄话,江离只好拉着孙无瑕先行走出来,给她们腾出说话的地方。
“孙道友,你师叔的事我也听说了,节哀顺变,我们还有事要办,不若你先回去禀明师门,待此间事了,我再上门拜访。”
孙无瑕神色沉郁,恍若未闻,自顾自忽然问道:“你觉得这世间有没有一门法术,能够让影子会动?”
江离被问得莫名其妙:“何为影子会动?”
孙无瑕摇摇头,皱眉不语。
江离有些疑心他是因为眼见师叔被杀,又断了胳膊,神智开始出现幻觉,便寻思安慰两句,找些师门灵药给他,却听见孙无瑕又道:“地上的影子左手拇指在微微颤动,与其它手指飞快碰触,但郡主明明双手扶膝,一动未动,是我太累看错了,还是真有问题?”
说罢,孙无瑕抬头看江离,有些迷惘:“难道是我心神重创不堪打击,出现幻象了?”
江离张了张口,电光石火忽然想起,自己师尊落梅真人,擅长占卜,平日里也惯用左手掐算,这是对方再寻常不过的习惯性动作了!
他神色大变,二话不说,当即跃起扑向房门,狠狠推开大步跨入,却正好看见一道黑影挟着半昏迷过去的迟碧江往窗外飘,他们身后,郡主软软躺在床上,已变成一具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