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梳从上午一直转到了下午,再这么转下去也未必会有更好的住处,眼看有人往客栈里头直钻,嘴里嚷嚷着要住房,便还是交了定金,暂且露宿于这家客栈中。
小二道,城中顶级的客栈已经给外来宾客包了,所以他们这些平日里仅供旅人歇脚的客栈,反而跟着生意好了起来。
邻国为丰国,便是送上自己的皇子入赘大宣的小国。
丰国立国时间很短,满打满算不过才六十年,即便如此,年年进贡他们也没少过,今年更是带了不俗的厚礼来给大宣的皇帝祝寿,为了这个,皇帝也舍得自己一个不受宠的女儿,更何况对方要的并非远嫁。
言梳听着小二不知从哪儿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品着对方泡的雨后兰笋,味淡香轻,与喝白水也就是这里头泡着两片叶子的区别。
小客栈内人虽住满,但都是外来客,白日皆去街上闲玩,午饭过后的客栈内并无几个人坐着。
小二走后,后厨的一名厨娘上前来扇风纳凉,因为靠着蒸笼蒸吃的,热出了薄薄汗水。她瞧见言梳一人坐一边,与言梳一同过来的宋阙坐在她身后,眼神直直地盯着言梳,便在心里猜测二人的关系。
街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热闹,前方轰隆巨响,就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叫四周街道的地面都为之一荡。
厨娘见怪不怪地用手绢扇了扇风道:“又来了。”
不远处灰烟传来,随风拂过众人的脸,淡淡的烟雾之中含着复杂的香气,那是已经沉积了几百年的香灰,各式各样地混杂在一起。
不消片刻,那香灰也飘至了客栈门前,扫过窗台,一缕拂过言梳的发梢。
她伸手于鼻前挥了挥,欢呼声一阵一阵,厨娘见她眼睛已经朝外看去好几次,解释道:“就咱们街前,靠近皇城脚底下,有一口巨大的香炉鼎,那鼎是当年西齐皇帝建造的,极度奢靡,上头金雕玉砌,宝石无数,比三个成年男人垒在一起还高。”
言梳眼中含着些许好奇,目光终于落在了厨娘身上。
厨娘接着道:“那香炉鼎原先是放在烟西台上的,后来燕京被攻,江山几次易主,香炉鼎就被人从烟西台上抬下来放在了城中央。圣上寿诞时提了一句,若是有能人者举起香炉鼎,可领黄金百两。”
言梳微微抬眉:“三人高的香炉鼎,一人举起?”
“是!一个人!前段时间就有过一回,我还可惜自己没瞧见,后来那人天天来,一日举一次,非要人给他金子。”厨娘说着,有些嫌弃道:“那人是从丰国来的,小地方的人就是没见识,他们将皇子送到大宣来了,为了不吃亏,就让个傻子举鼎,能挣回些也算些。”
厨娘说完,举鼎那边的热闹也散了。
空中已不见香灰,但几百年前焚烧熏香的味道还在她的鼻前萦绕不散。
没过多久就有个身高十尺的男人鹤立鸡群般走在街上,身边跟着几个他国装扮的官兵,将头发编成了一个个小辫子的男人身形魁梧,远看宛若一座小山,他手中捧着一百两黄金,笑得憨傻。
倒的确如厨娘所言,这人是个傻子。
只是有些特别。
言梳微微眯起双眼,盯着那个人看了许久,或是眼神过于直白,那男人的目光移到了言梳的身上,言梳朝他浅笑之后,那人便立刻露出孩童般真挚的笑容。
百两黄金,最终没有落在高大的男人手中,他不懂金银的好处,不过是身旁几个带着他的人怂恿他来的,那举鼎得的金子也交给了其他官兵,男人只得了两块糖烧饼和一根糖葫芦。
“吃不饱。”男人拿着手里的东西,委屈地说。
几名官兵哄他:“乖,等我们玩儿完了,回来给你买烧鸡吃。”
男人虽说不太情愿,但听到有烧鸡还是应下了,他乖巧地坐在一家茶楼后方的阶梯上,舍不得小口小口地吃着糖葫芦,眼见着那几个官兵拿了方才他举鼎得来的金子走进巷尾的赌坊。
糖葫芦吃完了,烧饼也只剩下一块。
男人正犹豫要不要吃光,眼前便出现了一抹染了墨色的裙摆。
他抬头看去,咧嘴一笑,是方才客栈里的漂亮姐姐!
言梳双手背在身后,手上拿着两盒糕点,都是小孩儿爱吃的甜食,在男人看见她时,她将糕点递到对方跟前,不用弯腰也能直视眼前的魁梧男人。
男人接过糕点,道了句:“谢谢姐姐!”
言梳认真地打量了他两眼,确定了此人之所以变成痴傻的原因。方才这人在客栈前被人围着走过时,言梳还怕自己看错了,现下倒是分毫不差,此人三魂七魄少了两魂一魄。
少了的两魂是奭灵与幽精,没了自我与智慧。
少了的一魄为伏矢,主要便是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