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梳想了想,忽而记起一个人,她对镜灵道:“若我立好书斋,会写书信给梁妄,你找他问路吧。”
镜灵道是,再侧身朝山崖边的人看去一眼,从那人周身萦绕的灵气便可看出他是仙,与眼前所称的书仙又不相同。
镜灵不敢去管这些上位者的事,只能退下,藏入深林之中,冒着雪色,慢慢离开了信天山。
镜灵走后,言梳也打算走。
她没有要给宋阙打招呼的意思,方才带着镜灵避开他,言梳觉得自己应当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只是信天山鲜少有人来过,也没谁在山上走出一条完整的下山小道来,言梳在山林中兜了几圈,宋阙一直都在她身后跟着她。
她无需回头,那人不说话,也不离开,她停他也停,她走他也走。
一处小坑上铺盖着软叶,白雪覆盖其上,言梳不查,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身后一直跟着的人眼明手快地拉住她,言梳避开对方,抽回了自己的手臂,一截袖子却被他攥在手心里。
宋阙道:“你当心。”
“多谢仙人关心。”言梳颇为冷淡地问:“仙人无事可做吗?”
话中带刺,扎得宋阙微怔,他道:“我是来找你的。”
言梳面上不动声色,心中默然,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跟着她了。
言梳不再理会他,只是脚下行路多了几分细心,免得再遇见山路易滑难走,叫那人平白与自己凑近许多。
其实方才在信天山的崖上初见宋阙,他也没做出什么为难言梳的事,只是言梳心中自然而然的排斥与抗拒让她难以对此人有好脸色。
她不是个易动怒的人,至少这么多年来言梳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清心寡欲,见谁都能从容对之,她想她对宋阙的那些耐人寻味的本能反应,应当是这人或多或少是有些虚伪的。
他表现的在意她,却不曾在两千多年来找过她。
光是如此行径,便让人不能信服。
言梳的心思藏于冷淡的面色之后,宋阙看不透,但他能看见言梳一步步朝前走的步伐,山路难走,又遇大雪,她自方才险些滑倒之后,便再也不给他有上前去扶的机会了。
白雪光亮,看久了容易使人雪盲,言梳眯了眯双眼,听见身后人声音低低道:“为何你忘了我,又好似厌了我?”
言梳呼吸一顿,睫毛轻轻颤动,又听他说:“你不再对我撒娇了。”
她以前是个会撒娇的人吗?
“小梳,你还喜欢我吗?”
宋阙问她。
言梳已经见到山下的路,她一挥衣袖,扫去前方碍事的白雪,抽空回了句:“仙人忘了?我不记得你了。”
宋阙顿了顿,心想是啊,都不记得了,怎还知喜不喜欢呢,他不也是因为如此……才错失两千余年的么。
终于出了信天山,扑面而来的花香与路旁鲜艳的色彩乱了言梳的眼。
她能看见一条凡人踏足千万遍的小道,蜿蜒于山间,只需顺着小路一直朝前走便可见到人家。
言梳于小道旁顺手摘了一朵桔梗花于手心把玩,步伐尚算轻快,目光于四周风景流连。
宋阙跟在她的身后,心中不可遏制的酸涩,尚未完全接受言梳忘了他这件事,但却不得不承认,言梳怕是真的忘了他了。
人之记忆短暂有限,过今朝,忘昨日,恐怕隔几天连几时吃的午饭,又吃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更何况是如此漫长的两千余年。
言梳没有内丹,不算成仙,索性她也没断了仙脉,才得以保持人形这么多年,介于半仙半灵之间。多年累积的记忆,一本本旁人的故事占据着她的心,使她白裙染墨,皆是潦草交叠的字迹。
她忘记,是事实。
只是宋阙难以承受,她将他忘得一干二净,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
他们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的祈愿,都被时光于她的脑海中抹去,一样不剩。
宋阙自嘲地发现,他跟在言梳身后这么长时间,她甚至都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