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虽叫城,但占地极小,此处山灵水秀,鸟语花香,四季如春,才得春这个字,原就是小镇,但曾有个长寿仙人从此处过,叹春城貌美,便称之为城,后来渐渐也就改了这个名字了。
大雪午饭后才落,赶路的人一身黑色斗篷,双肩与头顶上都落了白雪,先落的那层融化已经成了深深的水渍,可见他在风雪中行走多时了。
小客栈的门前长满了野草,即便是下了雪,野草中也挤出了几朵淡蓝色的花儿来。
有人说,春城是天下仙境,这里的花儿冬日里也能开遍,四季总有不同的颜色,活在这儿的人也更长寿些,如若不是此地实在离京都太远,繁华不起来,恐怕人人都愿往这处跑的。
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入了客栈,黑衣黑靴,除了宽大的斗篷帽子盖住了半张脸之外,他的下半张脸上还蒙上了一层黑纱。
小二上前去迎还有些古怪胆怯。
那人开口,声音极润,干净地没有一丝杂质,他道:“一杯清茶。”
清茶,就是白开水。
小二本想推荐本店有名的花茶,但瞥了一眼那人,连眼睛都看不见,干脆就应了那人的话,结果对方给了他一锭碎银子,超乎意外的有钱,小二也就高高兴兴收下了。
客栈里有人在谈当今公主大婚之事。
与他国皇子和亲的公主是五公主奉乐,她虽不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可他国皇子入赘这事儿还是给足了大宣皇帝的面子,故而即便皇帝不喜爱公主,但两国邦交在此,皇帝还是准备大肆宣办。
一妇人嗑着瓜子道:“我听说奉乐公主脑子不太好,整日神叨叨的,经常一人自语,正是因为如此,当今圣上才不喜欢她。”
“难道不是因为她母妃娘家不行?”另一妇人开口:“我远在京都的表亲前两年回来春城,闲聊了几句,说那奉乐公主的母妃原是京都纪家,本就是商人出生,后来在京都做了个小官,因其女貌美才被选入皇宫,可那女人改不了商妇陋习,小气刁钻,这才不讨皇帝喜欢。”
“都说奉乐公主长得极美,是不是真的?”
“既然都这么说,那应当就是真的了吧。”
清茶上桌,黑袍男子对小二颔首致谢,他端起茶杯有模有样地摆了个饮茶姿势,叫一旁翘起二郎腿嗑着瓜子聊天的妇人们纷纷斜目过来。
春城是个小地方,靠天养着,这里的妇人大多目不识丁,城中只有一个私塾,教书先生也是外头请来的,已是城中数一数二仪表堂堂的了,却也没有这黑袍男人饮茶来得得体。
妇人面面相觑,心想这人恐怕是富贵地方来的,虽说浑身上下都被遮着,但你看他细白的手,一瞧就不是一般人。
那人饮了茶只歇了会儿,见窗外的雪渐渐有停了的势头,便起身准备离开。
临行前,黑袍男人又问了小二一句:“敢问信天山如何走?”
小二本在擦桌子,闻言顿时抬头朝他看了一眼,就连那几个喋喋不休的妇人也都停了话,抬眸朝那男人瞧去。
“你要去信天山?”小二皱眉:“你不会也是听外头人说,信天山上有神仙,所以才来咱们春城的吧?”
黑袍男人没开口,反倒是那群妇人中的一个道:“这位兄弟,你可别听外面的人胡说,信天山上没神仙!那地方虽说长得像是有神仙似的,可去过那儿的人要么是几天几夜山里直转鬼打墙,回来的时候浑身虚脱病一场,要么就直接死在山里了。”
“是啊是啊,那地方邪乎得很,就是咱们镇子里想要采药,都不敢往信天山走呢!”
以往还有传言信天山上有鬼,但也没见春城里的人受过什么伤,只要他们不去信天山,大家都安安稳稳活过一百岁,人人都是人瑞。
黑袍男人坚持道:“还请小二告知。”
说完,他又拿出一锭银子。
那小二犹豫了会儿,接过银子道:“罢了罢了,告诉你也行,这银子我先收下,替你保管,若你能活着回来,我再拿来给你治病,若你不能活着回来,我就折半给你收尸了。”
其实外来春城的人并不多,一年也就那么两三个,但凡是来的人都是来找信天山的,一年几十人中,大半都是死在信天山上了。
小二替黑袍男人指了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望向离开客栈,慢慢隐入小雪里的身影,有些无奈,心想外界到底如何传扬信天山的?
人人都说他们这儿有神仙,可他就从未见过神仙的样子,凡是来春城的大多都情绪低沉,一副看透生死的模样,他听方才那男人要了一杯茶,还以为他不会求死,现在看来,恐怕也是求而不得之人。
信天山距离春城有六十里路,走过六十里路就到了信天山的范围了。
信天山虽说叫山,却是西南这处诸多山峦中,极其不起眼的一座小山罢了,西南这处多山川河流,枫林四季,人间山河的美景尽落于此地,信天山不高不低,卡在群山之中,分明山上无桃花,却时时能落下桃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