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爷一顿,也不知要与金世风说些什么好了,自金夫人有孕之后,金世风便离家大半年,父子之间也有了嫌隙。
金世风忽而起身,拿起行礼收拾起衣裳来,又不顾金老爷的脸色,对外招呼了两名丫鬟与他一并收拾,其中不少是玉棋曾经留在这儿的。
“风儿这是又要出门呢?”金老爷叹了声:“你娘马上就要临盆了,你在家多留两个月吧。”
“那是你与娘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我留下来做什么?”金世风说着,不顾金老爷的脸色道:“其实你们有了第二个孩子也好,你们好好培养他,我也不打算再回金家了,不过爹你放心,我不是彻底与金家断了往来,我会承诺以往说过的,将金家发扬光大。”
“风儿你……”金老爷没料到金世风会说这般绝情的话,回想起金世风重病的那几年,他与金夫人一直都在瞒着他吃药怀孕,金老爷便觉得心中有愧,于是问道:“风儿你要去哪儿?”
金世风将那攥在手心的香囊放入怀中,目光沉沉地望向床面鸳鸯戏水的绣纹,这床被子是他与玉棋大婚当日铺的,后来一直都是玉棋住在这个房间里,他在外花天酒地不着家,也从未睡过这张床。
现下想来,金世风只觉得这是玉棋对他的惩罚。
也是,诗文里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他做了那么多错事,不是回头了就必然会得到原谅的。
“爹,你知道玉棋原是哪儿的人吗?”金世风问。
金老爷道:“听卖她的那个妇人说,她原是云登国的人。”
“嗯,我想也是。”金世风的话叫金老爷云里雾里,等丫鬟收拾好了东西,金世风顺便带了几张银票,离开院子时对金老爷道:“我去云登国了,与您报备一声,恐怕短时日内不会回来了。”
“你去云登国做什么?!”金老爷大骇,去云登国别说是短时日内,恐怕一个来回至少也得十余年。
“我听人说,云登国多金多银可少颜色,那里的人不会织锦,不会做衣,我金家的织锦丝绸举国闻名,色彩艳丽可保几十年不退,前往云登国这一路途径多处小国多珠宝矿石,那些东西在他们那里不值钱,在靖国却值钱得很。”金世风道:“我以丝绸换金银,他们乐意,我也乐意。”
“这生意可以让旁人去做,况且云登国那里多危险,风儿你的身体素来不好,就算……就算要去,也等玉棋回来了,带她一道,她在,我与你娘也放心些。”金老爷说罢,金世风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他看得出来,他爹并未极力挽留他,金家放弃了他,所以金世风更不愿说,他早些时候找大夫诊脉,其实折磨他多年的病症已经好了。
几个月前,金世风是在镜花城中的客栈醒来的,客栈二楼靠窗边的地方,宋阙坐在那儿看书,言梳则靠着矮椅一直盯着他的房门,在见到金世风的那一瞬,脸色意外的难看。
金世风脚下虚浮,他还没开口说话,言梳便神色僵硬道:“玉棋走了。”
这句话才将金世风的回忆勾起,他想起来玉棋夜里给他熬了药,可天不亮却背着行囊离开了,他当下没追出去,一气之下将药碗中的汤药喝完,而后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是金世风脑海中的回忆,可他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金世风没想过玉棋当真会离开自己,竟然为了一个不过见了几次面的江湖人,抛下了他,也放弃了金家少夫人的身份,重点是,抛下他。
所以当时金世风故作逞强,满不在乎道:“走了便走了。”
言梳意外他这般淡然,只是颇为气恼地哼了一声,转身跑去拉着宋阙的手,不等宋阙将那本《望都夜十二卷》看完,便与他一道离开。
金世风总想着自己身体不好,没有出门,也对一切失了兴致,直至三日后他没见玉棋回来,便断定玉棋怕是不会回来了。
那日他坐在客栈二楼,望着街边的积水,问给他倒茶的小二:“三日前的早间,是不是下过一场大雨?”
小二说是,金老板你回来之后没觉得哪儿不舒服吧?淋了雨也没叫大夫来看。
金世风愣愣的,完全没有这段记忆,于是他又问:“城外湖边,是不是有一方凉亭?”
小二点头:“对对,您想游湖?”
金世风摇了摇头,他不想游湖,他甚至都没去过城外湖边,可有些东西就像是长在了他的脑海中,他都亲身经历过一般,偏偏金世风什么也不记得了。
后来他让大夫来诊脉,大夫说他一切都好,金世风不可置信,又找了周围几个名医来看,事实就是,他的确病愈了。
他在镜花城将未谈定的生意谈完,又去了余下几座城池。
一日午夜梦回,金世风想起一些画面,刀光剑影,濒死窒息,于是他汗涔涔地从床上坐起,忽而忆起玉棋曾说过:“日后当真有何原因,我不能继续留在夫君身边照顾你了,我也一定会在临走前竭尽全力,让夫君健健康康的。”
那天晚上金世风像是魔怔了般,临夜收拾行囊调转回京都,他想他不能放过玉棋,他得找到她,追回她。
他想告诉玉棋,他以后不会再欺负她,也不会允许旁人欺负她,他会对她好。
金世风再度跨出金家时,笃定了日后再也不回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