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背对着玉棋与金世风而立,下巴微昂望向头顶天空飞鸟,乌云不知何时散去,暖光一丝一缕照射进来,成了一条条光线,只是风暖,人寒。
见到言梳,顾秋也是一愣,再回头看去,玉棋已然气若游丝了。
“玉棋!”言梳朝玉棋奔了过去,她几乎跌撞地冲到了玉棋身边,眼见玉棋身上的灵力像是一层密织的网,轻飘飘地落在了金世风的身上,而金世风半敞开的衣襟内,骇人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玉棋,你在做什么?”言梳自然知道玉棋在给金世风治伤,但她也知道,这绝不是治伤这么简单,倒像是移花接木般转移了二人的性命。
以玉棋灵力转化的那张网,不光在治愈金世风心口的剑上,还在治愈他多年因病破损恶化的肺腑。
与此同时,玉棋的心口逐渐破开了一道口子,那些折磨了金世风多年的病痛统统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她的五脏六腑一应溃败,脸色苍白,印堂发黑,已是将死之状。
“玉棋……”言梳想要去抓玉棋的手,但玉棋没让,她一记眼神柔和且坚定地望着言梳,竟然还能笑出来:“我真高兴能在最后一刻见到你,言梳。”
言梳瞬间哑口无言,胸腔像是破开了一道口子般不断有寒风刮入,丝丝地疼。
“我还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玉棋垂眸看向金世风的脸,心中忽而酸涩起来,她曾经不觉得自己在金世风的心里有多重要,她认定了金世风必然万分讨厌她的。
可金世风又在凉亭内对她说了那样一番话,甚至在林外替她挡了一剑。
玉棋哪怕不觉得金世风爱她,但至少是把她放在心上了。
若他醒来不见她,或许不会一生痛苦,可当下的难过必不可免。
玉棋不想让自己的死,成为金世风这辈子的惋惜。
她本想让顾秋替她传话的,但言梳来了更好,言梳更适合,金世风也更信她。
“拜托你在我走后,告诉夫君,我没有死,我离开了。”玉棋想了想,又苦笑道:“我的确也算不得死,不过是把这多年的道行一夕散尽,我只是变回去了。”
变回成两颗没有心也没有魂魄的黑白棋子,这是她的始,也是她的终。
盘旋于林上的引魂鸟最终飞了下来,绕在玉棋与金世风的周围,言梳见玉棋松开了手,身体也若风中残烛,忽明忽暗。
玉棋晃了晃身体,言梳想要去扶她,可玉棋的形从她的手臂穿过,言梳只能感受到一股略微沉重的风扫过了她的指尖,而后玉棋趴在了金世风的心口,两道人影几乎重叠。
引魂鸟长鸣一声,莹莹光点闪过,像是一片片碎落的镜片。
其中倒映着的是玉棋此生所有快乐的时光,那是引魂鸟最爱吃的美好回忆。
只是可怜,玉棋这辈子没有多少快乐的时光,她总在痛苦中度过,遇见小猫的那刹算一个,可之后的快乐便相隔许多年。
她的所有回忆都是断断续续的,没有哪一刻的幸福持续过一整天。
唯有一簇团花旁,她端着水瓢正在替花浇水,她的视线只敢看见来人的蓝衣,腰上不敢再视。
那人手中端着个盘子,里头原本有八块龙须糖,如今还剩三块,他道:“我吃不下了,这是龙须糖,没见过吧?给你吃,快拿着呀!”
玉棋连忙双手捧起,磕头道谢:“多谢公子赏赐。”
彼时那人似是不高兴地嘀咕了句:“又跪……”
而后便挥开衣袖走了。
结果那三块龙须糖玉棋也没能吃下肚,她当下手脏,龙须糖白莹莹的如千万根银丝绕云,她舍不得吃,放在房内打算做完事晚间吃完了饭再回去细尝的。结果回去时,龙须糖惹来了太多蚂蚁,爬了满桌,为此,玉棋还被同屋的丫鬟数落了。
盘中仅剩的糖粉,玉棋伸手蘸了点儿,舔了舔手指头。
那是言梳所见的,唯一一段完整的片段,有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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