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当家拖着剑朝温秉初走来时一瘸一拐,左脚像是使不上力般只以脚尖碰地,等她离温秉初近些时,长剑架在了他的肩上。
她的眼神比窗外不断刮入的雨还要冷:“你算计我!什么去买钢网都是借口,买钢网后,温家人知道你在我奇峰寨里,杀了我的兄弟们救走了你,如此不够,竟然还将钢网的消息透露给赵氏兵!”
她步步紧逼:“从林家那里抢来的钱,大半买了钢网,却没一张用上,赵氏的兵避开山上的天坑,绕至长角峰后将我奇峰寨围杀!我手下的兄弟为了保命只能跳入天坑,却还是成了赵氏的笼兽,我带了六千人去,只有一千多人杀了回来!”
“你们果然是一样的人!”谢大当家的手上用力,剑光一闪,温秉初只觉得脖子凉了瞬,不必看也知破开了一道口子。
“为了自救不择手段,竟然与赵氏勾结!你不是温家人吗?不是反对赵氏皇朝吗?!竟然也能给敌人报信!还是说在你眼里,我奇峰寨的人都是死有余辜的山匪,是消磨赵氏兵队的利器,你们只等坐收渔翁之利?!什么唇亡齿寒,都是骗我的!奇峰寨从来不是唇也不是齿,不过是你钓钩上的肉,吸引鱼群的饵!”
谢大当家言罢,已将温秉初逼至桌边。
圆桌抵着温秉初的腰后,他不得不半倒下,谢大当家却用受伤的那只脚踩在他的腰腹,双手举高长剑,剑尖对准了温秉初的喉咙,窗外雷光闪过,温秉初道:“我没给赵氏报过信。”
谢大当家握剑的手没动,双眼比剑锋还利。
温秉初垂眸看了一眼悬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伸手拨去,谢大当家也不与他抵抗,只是踩在他腰腹上的腿没收回。
“我只是借着买钢网之事向温家报信,让温家来接我回去。”温秉初道:“钢网藏于天坑的确可以让你们在与赵氏对抗时获得优势,这话我没有说假,即便他们早有防范,减少落入天坑的先行兵伤亡,也敌不过你们对地势熟识。”
“你与赵氏交锋时,他们是完全避开了天坑的位置,全都绕至后方围困你们,还是有部分人落入陷进,他们才临时改变策略的?”温秉初问完,谢大当家愣住了。
“看来,的确有人走漏了风声。”温秉初顿了顿,又道:“不仅是走漏了风声这么简单,那个人甚至连你们的哪一队人马走哪一条路,埋伏在哪个山口都了如指掌,且没有隐瞒地告知了赵氏。”
谢大当家皱眉,赵氏兵队的确不像是临时才做出的绕后决定,若非如此,奇峰寨不会死伤那么惨重。
若不是附近几个岭上的兄弟们见情况不对,里外接应,谢大当家与其余的一千多人就都要死在长角峰上了。
“你的腿……”温秉初忽而开口,打断了谢大当家的思绪。
她垂眸瞥了一眼,收回了左脚,温秉初想问她疼不疼的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
等谢大当家往后退了两步,温秉初才道:“你身上太凉了,一路冒雨赶来的?”
即便不问,也必然是如此。
“特地赶来,是为了杀我?”温秉初又问。
谢大当家一时哑言,沉默地瞥开目光,即便不回答,温秉初也知道,她不是特来杀他,而是来听他解释的。若她完全信了就是他在背后搞鬼,方才那把剑就不会只是蹭破他脖子上的皮那么简单。
“既然不是特来杀人的,又为何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温秉初眉心皱着,起身从一旁的屏风上扯下自己的外衣,随意丢给了谢大当家。
谢大当家接住衣服,双眼认真地盯着温秉初看,想看看他到底有无说谎,但实际上她根本看不透温秉初。
在谢大当家的眼里,这人原是温良不善谎言的,可他让奇峰寨去买钢网时,心思却一丝一毫没露出来。
“温二,我暂且信你一回,如若不是你背叛了奇峰寨,将长角峰上的陷进告诉赵氏的话,我会找到真正背叛我的人,但若真的是你……”谢大当家咬紧牙根,道:“那你可就洗干净脖子等着我!别以为躲在肃坦城便没事,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像今天一样追来,杀了你!”
说完这话,谢大当家转身便走。
温秉初上前两步没追上,便见她又迎着大雨,从窗户跳了出去。
温秉初站在窗前,任由屋外的大雨打在身上,他看见谢大当家落地时没站稳摔了一跤,背上剑一瘸一拐地隐入大雨中。
即便是酷暑天,半夜的雨水也很冻人,他方才就能从谢大当家的身上察觉到彻骨的寒意,只是没想到她为了追上自己,刚从死境逃出,又连夜冒雨赶路,此番回去,恐怕是要大病一场了。
温秉初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雨水,见自己的衣裳静静地躺在地面,谢大当家没穿走,他伸手摸了一把脖子,掌心染了血,伤口微微刺痛。
骤雨连下了三日,第四日寅时便渐渐停下,直到天亮,街道上覆盖的水才慢慢顺着路边小沟流出镇子外。
温家队伍整顿好了之后便继续赶路前往肃坦城。
言梳与宋阙跟在车队后面,温秉初上马车时,言梳看见了他脖子上的伤口,虽然经过几日已经愈合,但他一抬头还是显眼。
温秉贤走在最前头,急着回去看儿子,归心似箭,并未发现。
“谢大当家来找过温公子。”言梳低声对宋阙道:“她来的那天夜里雷声很大,我担心窗外的蝴蝶,故而打开窗把它招了进来,然后就看见谢大当家借着黄鳝藤翻上了围墙,爬到了温公子的窗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