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梳见对方要走,哎了一声,那山匪回头朝二人看了一眼,言梳动了动嘴,要说的话就卡在喉咙里,实在开不了口。
她要怎么说?告诉奇峰寨,夏达是赵氏那边派来的奸细?
可她一个才上奇峰山还没一个月的人说的话,这些山匪们会相信吗?
夏达在奇峰山这么多年,一直跟在谢大当家身后,主营里的人谁见了他都得喊他一声哥,俨然已算奇峰寨的二当家,谁能信他其实是赵氏的人?
不仅是赵氏的人,他还是赵氏的将,听那两个兵对他恭敬有加,或许几年前攻打夏城与温家作战,他便是先锋主力。
山匪见她叫住自己又不说话,腹诽了句‘有病’便离开了。
言梳脸色难看,垂眸盯着紧紧绞着的双手,此时夏达恐怕已经去与谢大当家汇合,不会来到主营了。
宋阙看穿了她的心思,便道:“与其为难,不如任其发展。”
言梳抬眸看去:“可谢大当家为人不错。”
“但她也的确是山匪。”宋阙道:“她对你好,未必对所有人都好,她不杀你,不代表她不曾杀过别人。”
的确如此。
可言梳心里就是有些难受,这种感觉,便如回到了京都,她见到唐九家破人亡时的无能为力一般。
她把对方当朋友,且对方对她也不错,所以言梳本能地觉得对方是好人。
可实际上,唐九纨绔起来不将普通人的性命与尊严放在眼里,而谢大当家拦路抢劫,必也有无可奈何动手杀人时。
她为难究竟要不要说,一来是否有人会信,二来,任由一个几万人的山匪窝存世,对天下百姓来说当真是一件好事吗?
赵氏王朝的确因为求仙问药而昏庸腐败,可坐立于奇峰山上百年的奇峰寨也并不无辜。
乱世死伤遍野乃常事,总得有一部分人率先牺牲,以换得之后的安宁,不死不伤,不能涅槃。
言梳于木屋里忐忑了许久,山匪送上来的饭菜她一口也没吃,赵氏的兵没打到巨石峰,而奇峰寨于长角峰埋伏,有夏达从中作梗,也不知如今是胜是败。
言梳忽而抬头,啊了声:“对了,长角峰!”
她记得平日里与谢大当家练字的龟甲石那处,可以清晰地看见长角峰的位置,或许她在那儿能看见什么。
言梳正准备出屋,便听见外头传来了一句:“什么人?!”
仅此一声,紧随着的便是有人痛呼,求救声戛然而止。
很快,血腥味儿传来,木屋内的烛火晃动,明灭了一瞬。
言梳朝宋阙看去,他只是慢慢合上了书,目光与言梳对上后,道:“看来我们得提前离开了。”
主营里的人绝大部分被谢大当家带去长角峰对抗赵氏兵队,而此时巨石峰上的人加在一起也仅剩两三百人。
从山下一路杀上来,并未费多少力气。
来者身穿铠甲,身量九尺,高得像是一座小山,他身后跟着许多人,为了夜行方便,他们都蒙着面。
只见为首的人握紧长戟,对冷清的院子里喊了声:“阿初!”
言梳见到对面的小木屋门被人从里推开,温秉初见到来人似乎并不惊讶,他慢慢走至月光下,见院子里的十几具尸体,眉头轻皱:“你怎么把他们都杀了?”
“都是匪,杀了便是杀了。”来者上前两步,他比温秉初高出大半个头,身量也很壮实,宽厚的手掌落在温秉初的肩上拍了拍道:“好好的就行,爹娘在家很担心你,派人在外找了许久。”
“我给你们留了标记。”温秉初道。
那人从腰带里抽出一样东西,递给温秉初道:“还好你聪明,知道提前将这玉璧扔进奇峰山下的草里,也亏得你知道让奇峰山的山匪去买钢网,算给家里人报了平安。”
温秉初接过玉璧,视线落在众多尸体上,眸中闪过不忍,低声道:“我只是让你来接我,不是让你来……”
他顿了顿,又道:“罢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