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与唐九分开之后,言梳又好些日子没有唐九的消息了,不过那日唐九在凉亭内与她说的话,不知为何会被传开。
皇帝想要炼长生不老丹,自己吃错了药导致身体衰竭,听信一个不知名的道人说,在京都的达官贵人之中找三个年轻人替自己受难,便可逃过这一劫,而后只需他每日服药,便可百病不侵。
前段时日天机台算出了两个与之相符条件的男子,分别是户部严家之子,严瑾成,还有刑部陈轩,这两人在多日前便已经于家中发丧,如今皇帝的病情已有好转,就看大功将成,天机台不敢懈怠,六日前,找到了第三个人。
那人也是京都的纨绔,家中有钱得紧,还是嫡子,平日里与严瑾成和陈轩倒是不怎么来往,但被皇帝选中,一家都不敢反抗,即便心里多般不愿,也只能沉着脸把人送出门。
两日那人的尸骨便被送还归家了,有那人家里亲戚在外说,这次皇帝对他们稍好一些,死了的子弟并未体无完肤,只是被放干了血。虽死状很惨,但比起严瑾成与陈轩来说,已经保全了尸身完整,他们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皇帝炼丹,找了三个人为自己替死这事百姓之间私下相传,有不少有钱人也已经开始在家里囤积药材,打算效仿。
不过京都里的人大多都不信这种说法,故而言梳听到时,客栈里悄声谈话的,都说荒唐可笑。
客栈里的几个人与言梳都认识,知道她与宋阙长时间住在京都,又是个嘴紧的,便不躲着她。
一桌围上四个人,除了言梳与小二,还有账房先生与风寒已好做糕点的李师傅。
小二道:“那丁家人中也有荒诞的,觉得自家里的人替圣上去死了很有面子,说他们一家行商,如今却成了圣上的救命恩人,丁家公子的丧事可是大办特办了一场。”
账房先生道:“难怪,那日我路过,见他们家门前挂了白,院子里却坐满了人,笑脸相迎宾客,也不见几个难过的。”
言梳抿嘴,有些唏嘘:“世人都这么薄情吗?”
“自然不是。”李师傅道:“若是我家里人遇上这事儿,我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不可能把子女奉上,就为了成全他人莫须有的长生不老。”
言梳唔了声,点头:“你是好样儿的。”
“言姑娘呢?相信这世上有神仙,有长生不老之术吗?”李师傅问。
言梳张嘴便要回答,忽而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后才改了口道:“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反正我不信别人去死能换自己长生的。”
“是这么个理。”小二说着,见有客人进来,手肘捣了账房先生一下,起身散了这桌小会,顿时客栈角落小方桌旁就剩下桌上未吃完的冬瓜糖和右手撑着下巴的言梳。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不过账房先生年纪大,腿脚不好,有经验地说到了晚间会下雪。
言梳还没见过下雪是什么模样,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她就坐在客栈的窗边,偶尔闭上眼吸上几口冰凉的风,将这几日所学的修炼之法于脑中过一遍。
天色将晚,今日客栈来了几个新客,点了李师傅拿手的点心,太阳落了一半,李师傅的夫人便挎着饭盒走进来。
言梳瞧两人恩爱的模样,与小二一起露出看戏的笑。
账房先生道:“李夫人真贤惠,要是我家那位也能给我送送饭,我可该高兴地一晚上睡不着了。”
“去去去!贫嘴!”李师傅笑说,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儿,只将李夫人拉到一旁,凑着言梳这边的小桌匆匆吃饭。
李夫人的脸色不太好,似是有话要与他说,李师傅塞了满嘴的饭菜问她:“怎么了?”
“我今日能来,是下午被唐家赶出来了。”李夫人道。
提起唐家,言梳抬眸朝她看了一眼,京都里有名的唐家就只有她知道的那一个。
“为何赶你?你在唐家当了十多年的厨娘,他们不该亏待你的!”李师傅有些生气,李夫人按着他的手,眼眶泛红道:“不是不是,唐家待我很好,正是因为我在唐家十几年了,下午他们才会让我提前走。”
“怎么说?”小二问。
李夫人似是想到了难过的事,抬手擦了擦眼角道:“唐家出事了,我也是离了唐府才瞧见有官兵从正门进去。二夫人对我是真好,似是知道唐家有难,提前将我今年的银钱发了下来,还多给了我二十两,只说是二姑娘喜欢吃我做得菜……”
小二闻言,朝言梳看去,他记得见过公子唐九送言梳回来客栈过。
言梳也有些诧异,她惊愕这才短短十多日,唐家便跟着出事了。厄难大多都相连,唐九身边接连有人出事,他自然会沾上些许霉运。
实则那日与唐九见面,言梳就已经看出他的脸色不太好,近来恐怕会有灾难发生,但也不至于差到会有血光之灾,言梳不敢断定,故而没与他说。
言梳从不觉得自己有观面相测未来的能力,今日听见李夫人的话,他们家都开始辞退下人了,必然是难以度过的劫难。
李夫人之所以说自己是被赶出来的,便是因为她不想走,她道:“我当时甚至想好了,若是真被抓到牢里去,我也要跟着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