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看望琴微生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了。
韩苏闪身到思过崖时,琴微生正窝在角落里,紧紧地拥抱着自己。
她一直在瑟瑟抖,从骨子里渗出的寒意席卷了她全身,面前甚至没有可以燃起火焰的木材,琴微生只能靠着自己熬过这段时间。
她的身体不止寒冷,还有剧烈的疼痛。
韩苏不过是一日没见她,她身上月白色的衣裳就已经成了血衣,再没有之前乾霄峰二师姐意气风的模样。
琴微生站在高台上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如今却缩在角落里,极其可怜。
韩苏迈步向她走去,她听到声音抬眼看去,而后颤着声音道:“弟子……拜见师尊。”
韩苏应了一声,伸手一挥,一堆木头出现在山洞里,紧接着火焰燃起。
琴微生往前挪了挪,离火焰更近了些。
“我取了些易吞服的丹药,白玉瓷瓶的是治伤的,青玉瓷瓶的是保——”
“师尊。”琴微生打断他的话,垂眼看着火焰,“师尊想说些什么?”
韩苏没说话。
“师尊偏信他人之言时,可曾想过会来思过崖给弟子送药?”
琴微生的声音还带着颤抖,骨头里的疼痛和寒冷快要将她折磨疯了。
想过吗?
他大概是没想过的。
六年前的琴微生已经颇具大人的模样,常穿藕色衣裳,头上带了好些饰品,不过最常见的便是一支步摇。她走起路来,步摇响的声音极小。
琴微生的礼仪仪态是极其标准且优雅的,他极少见过这样克制守礼的人。
但……总之因为一些其它原因,他想带琴微生走。
其实他原以为琴微生不会走,没想到琴微生当时问了一个问题。
“能吃饱吗?”
韩苏向来冷若冰霜的脸上突然有了抹笑意,他知道眼前的女孩会跟他走了。
果不其然,在他给了答复后,琴微生近乎没思考便点了头。
他笑,琴微生也笑。
等上了山时,他又现琴微生吃苦劲特别强。给她本书,她能不眠不休的读透,若是太困,她便将左手悬在碎玻璃上。若她不小心睡着,便会被碎玻璃扎的血肉模糊。
这孩子愣是一声不吭,若不是他见她不常用左手,她怕是一直都不会说出来。
后来的琴微生开始不太注重礼节,也不再注重衣服的脏污,但那双眼睛却比他们初次见面时亮了太多。
虽然琴微生没能达到他的一个要求,但也达到了他对弟子的严苛程度。也让他第一次有了后继有人的感觉。
韩苏走近她,蹲坐了下来,火焰照得他暖烘烘的。
“恨我吗?”
琴微生抓紧自己的衣服,半晌才吐出一个字:“不。”
假的。
她明明不用受此等酷刑,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凭何要她受此等苦楚?
韩苏也不说话了。
二人就这样待了一会,直至冯正酒的密讯传来,韩苏才站起身,将一堆丹药留在原地,还往山洞里放了颗长明珠,又往角落里放了些保暖的东西。
“你好好待着,我择日再来看你。”
琴微生低着头道:“弟子恭送师尊。”
她将头埋进臂弯里,几滴眼泪落在地上。
她怎么能不恨。
分明都对她愧疚了,为何还不取出炎霜钉,为何还要她被关在此处?
但她又怎么能恨得起来,伴了她六年,教了她六年的师尊,他们之间又何尝没有深厚的情谊?
下一波的剧痛再次袭来,痛得她大口喘息,越靠近火源。
回看去,她竟不知道该恨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