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瑶暗道一声不好,痛意一到,更深的寒意在体内一汩汩涌上。她冷汗淋漓,禁不住吸气,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浅微的呻。吟声。
女子发抖的“嘶”声在夜中清晰无比,程勿听出后,怔了一下。女子呼吸声灼热滚烫,烧在他耳畔边,让他后脊起了一层酥酥麻意。程勿红透了耳朵,却一下子扣住背上女子手腕,将“少女”卸了下来。他抱着蜷缩的女瑶,问声:“你怎么……”
话音未了,他松松抓住女子的手被女子反手一掌推开。那力道霸道凌厉,龙威虎势扑面而来。杀气直冲面门,程勿被掀得向后推开数丈,他被拍倒摔在地上。脊椎骨撞在地上咯吱几声响,程勿摔将得半天动弹不得。
他铤身而跃,却再次被压,那力压着他膝盖,寸寸向下。程勿满目惊异,想一个弱女子哪来这般力气?戴着面具的少女抬目,幽幽冷冷地望他一眼。这一眼似来自森寒地狱,爬满了阴阴冷意。程少侠眼瞳陡然紧缩,他绷脸,拼力抵挡来自少女的力道碾压。
她蹲在地上一动未动,周身衣袂却无风自舞。她周围的气流如有实质,卷成一个弧度尖锐的庞然大物,向此地的唯一活人,程少侠碾杀而去。寸寸前逼,风中有刃,程勿身畔起了一阵阴风,他体内磅礴内力被激得随之舞动,似要爆体而走。程勿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全身肌肉紧绷,咬紧牙关。
寒风无形,八方云动,一同迫向唇角渗血的程勿!
这般凛然内力非一般人所能抵抗,女瑶成名数年,行走江湖非常人所能比。若换做旁人当面斩教教主“发疯”,此时早已被震得晕倒过去。然而这位少侠,他扣着地面的指甲出血,发带被震碎,乌黑长发贴着瘦削面孔。他眸子幽静沉敛,身形瘦薄,却好像有无限动力藏于肌肉下。
十指发抖,青筋凸起,满头冷汗。
程勿不曾晕,不曾退!不曾在无知觉中被对方控住。
冷夜清泠,女瑶忍着体内爆发痛意,一身武学不受控制地从体内向外爆去。她看向那少侠,少侠唇瓣沾血,长发散肩,眼眸清黑。他目光一眨不眨,面孔轮廓刚硬,他抿唇忍耐的样子,几多隐忍,阴郁,又秀丽。
对视那一瞬间,天上玉瓶似陡一下被推倒,银河倾斜,她听到星光流转的声音。
在刹那间,她心头被怜悯之类柔软的情绪击中,不忍少侠受伤。心里改了杀死对方的主意,摇摇欲晃站起来的女郎开了口,声音沙哑绵软:“滚。”
程勿感觉到压力顿消,他剧烈喘了口气,抓着胸口心脏的巨手好像消失了。程勿惊疑不定地看向这个陌生姑娘,他趔趄站起,没想太多,就见那少女似忍着极大痛意般、转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程勿腰杆笔挺,不觉跟了一步。
下一刻,“咚”!尘土溅起,走了一步的面具姑娘直直摔倒在了地上。
程勿:“……”
他怔忡无比,盯着躺在地上无声息的少女半晌。天上星光亮如昼,少侠孤零零地站在寂静荒地上。程勿睫毛垂落,看自己指尖因为对方而沾上的鲜血,他低声:“小妹妹,你没事吧?”
姑娘没有反应。
程勿走过去蹲下,他按住对方的手腕,察觉到对方体内肆意冲撞的力道。他再轻声:“小妹妹,我救你,你醒来不要再发疯打我,好么?”
少侠清瘦的肩膀弯下,他将昏迷的姑娘背到了肩上。很快他怕对方不适,又干脆将对方抱在怀里。程勿手脚僵硬地将身量娇小柔弱的姑娘安放在怀中,他忧心这姑娘体寒如冰,开始四顾,想寻找过夜之所。
夜明如水,山雪未消,少年抱着怀中姑娘,走入幽夜深处。
……
前半宿,女瑶被长年累月紧随自己的练武后遗症纠缠,痛意在骨内叫嚣,她体温骤冷骤热,晕了过去;后半宿,她被置于一个温暖的地方,体内戾气重重,然有一股温和的、弱小的力量从体外渗入,那内力温而不灼,让她骨血间的寒意舒缓了许多。
人的呼吸声在她头顶,还有人嘀嘀咕咕地说话,她没听清。
忽然间,女瑶清醒过来,她猛地翻身坐起。她本能出手擒拿抓着她手腕的人,那人却反应快,在她手臂穴道上点了一下,她手臂动作一滞。女瑶睁开眼,看到清俊少侠蹲在她面前,目中星光在看到她醒来时晃了一晃。
摇曳生辉。
少侠背脊挺直,老气横秋地教训道:“我就知道你醒来会动手拿我,幸亏我有准备。姑娘,你小小年纪,却太凶了!小心嫁不出去!”
女瑶挑眉。
小小年纪?
他说谁?
女瑶一声未吭,她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山洞中。天已经亮了,白乳色阳光暖融融从外罩入。少年背着光,眉目看不清晰,腰板挺得笔直,说话一本正经。他身上那种昂扬不摧之势,倒和昨晚有点像。女瑶敛目抬手,摸上自己脸上冰冷的面具。
程勿一板一眼看着少女面具下露出的唇和下巴,沉声道:“怕姑娘你有难言之隐,我昨夜给姑娘疗伤时没有摘下姑娘面具,请姑娘放心。”
女瑶眉毛扬了下。
给她疗伤?她的隐患岂是一个刚出茅庐的小孩子疗得好的?她没有说话,但她目力清晰。昏光中,她看到少侠变戏法一样,从身后端出了叶子裹着的一汪水。程勿周身气质有些冷冽,但他垂眼将叶子做成的杯子里盛着的水递来时,唇角短暂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