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快的口吻,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江湖人士在谈一桩稀松平常的交易。
顾清霜抿一抿唇:“那之后呢?我当了皇后、当了太后,你怎么办?”
“太后还在,即便中宫易主,皇上也要找个别的地方安置我。至于你若当了太后……”皇后凝神,忽而笑起来,勾了勾手,示意她凑近。
顾清霜俯身凑过去几寸,皇后在她耳畔轻言了两句话,听得她惊吸冷气:“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皇后反问,“我又不碍谁的事,不给谁添麻烦。”
“可施家……”
“若你让予显继位,施家处境尴尬,小心做人还来不及;若是予曜,自家的血脉都当了皇帝了,他们才不会在意嫁出的女儿怎么样呢。”皇后说着一声轻嗤,摇着头,语中多了几分不屑,“这也是我不喜欢这鬼地方的一个缘故,总弄得好像只有男孩子才是人似的。女儿家哪怕是当了皇后,也不过是一枚棋。”
这天,顾清霜直至回到怀瑾宫,脑海中都仍像填了一团雾气,浑浑噩噩不知在想写什么。
她实在不知皇后究竟是如何想的。离开栖凤宫之前,她还与皇后说过,当了太后总归是自在的――看看现在的太后便是如此,万般斗争都被她抛在了脑后,从皇帝到六宫妃嫔都要供着她,她只需安享天伦之乐。皇后却对此毫无兴致:“后宫就是一座座笼子,颐宁宫是其中装点得最漂亮的那一个而已。”
顾清霜说不出话。
她恍然间又记起来,自己与皇后的想法始终是不一样的。
但她打算帮皇后。
翌日晚,皇帝到了怀瑾宫来。他疲色分明,眼下一片乌青,进了殿便将顾清霜拥住,久久不言。
顾清霜也不开口,反手也环住他。这个自问深情的人被后妃伤了一次又一次,属实有些说不出的可笑。但她只做出了满目怜惜,手在他背后缓缓抚着,过了不知多久,才说:“皇上放宽心。荣妃心术不正,不是旁人的错。”
而对皇后之事,她自是只字未言。那不是她应该知道的事。
说罢良久,他一声长叹:“朕免了明年的大选。”
顾清霜怔了怔,从他怀中挣出来,抬起头,真诚地仰望着他:“充盈六宫为皇家开枝散叶乃是正事,皇上莫要因噎废食。”
他只摇头,牵着她的手到床边坐下。她坐在他身边,抬眸凝视着他,忽而注意到他鬓边竟已有了几根银丝。
可他其实也才三十岁。
她一时真想跟他说,大可不必将自己逼成这样。他心中对嫔妃们的各样“在意”,其实都是三分真七分假罢了,何至于自欺欺人倒让自己这样憔悴呢?
按下这些心思,她温柔地为他沏了一盏茶。
昔年刚入宫的时候,她宫中的茶都平平无奇。一熬八年,到了这个位子上,茶已都是他从紫宸殿里赏下来的了。不论哪一种,香气都沁人心脾,热水灌下去,香味直要萦绕满屋,经久不散。二公主在她这里吃茶点时曾经皱着眉头抱怨:“柔母妃这里的茶香味太足,都吃不出点心的味道啦!”
她那时候才发觉,原来茶香太浓也能遮盖许多东西。
皇帝神色黯淡,接过茶盏抿了两口,她又噙着笑说:“皇上别想那些烦心事了,看看臣妾这两日新作的画?”
他点头,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
顾清霜行至案边,将下午时刚晾干的画作拿了过来。
打从予显被接来怀瑾宫,她就时常为他作画。初时因为画的是过年,画上处处都是红的,后来她好像就分外喜欢上了红色。加上宫中本就处处是红墙朱门,拿红色为景也就不奇怪。
于是她的画作总透着一股子热烈,他拿起来看,总说看着就让人心情好。
如今这幅上面,是两个孩子的睡容。予显躺在一侧,睡得四仰八叉,直流口水。静曦在他旁边,裹在橙红襁褓中的样子倒很乖巧。
他看了看,到底笑了:“他们兄妹在一起倒有趣。”
顾清霜附和说:“小孩子在一起是最有趣的。臣妾怀予显时还觉得有一个孩子便好,目下却愈发觉得孩子愈多愈是热闹,最喜欢岚妃姐姐她们带着孩子来坐,看他们兄弟姐妹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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