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妃每每想起这些就心中讥嘲无限,她怨皇帝、怨太后、也怨皇后。偏生近来皇帝又被柔妃迷了心窍,竟赞同她这胎再生下来就交由皇后去养。若这胎再是个皇子,皇后便已有两个皇子养在膝下。
而她自己抚养的皇次子,又偏偏是目下四个皇子里最不得圣心的一个。
皇帝厌弃他生母做的那些糊涂事,这份厌弃说重倒也不重,只是在孩子多的时候,就足以让他分得的原也不多的圣恩变得更少。荣妃因而早早地就动过念头,想在柔妃生这一胎时去母留子。
倘使柔妃生孩子时没了,以她的资历便对这孩子志在必得。即便皇帝觉得她膝下已有一子也无妨,皇次子如是没了,就没有了。
无奈事与愿违,盈兰被察觉了,还被察觉得那么早,早到柔妃的身子一点损伤都还没有。孩子还因此要被归给皇后,于荣妃而言,近来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荣妃愈想这些事,心中愈是烦乱。手中的账册又翻过一页,就看到怀瑾宫的账了。
细看才两行,她就皱起了眉头:“怀瑾宫这个月的开支怎的这样大?”
身边的大宫女正研着墨,听言叹了一声:“柔妃有着孕,皇上就纵着她了。她从前又鲜少提什么要求,皇上目下便很愿对她百依百顺,连太后也说不得什么。”
荣妃眸光渐冷,点着账册上的数字:“这可是真金白银的开支。”
“是。”大宫女颔一颔首,“但听闻其中八成都是柔妃数年来的积蓄,余下的是皇上前些日子高兴赏下去的。”
荣妃脸上依旧不咸不淡:“那也还是太多。”
一个月十万两白银的开支,她怎的不去抢?推拒贵妃之位时还口口声声说是要为皇上省钱,如今皇上也不嫌她惺惺作态?
大宫女打量着她的神情,口吻变得小心了些:“她愿意给六宫颁赏,换得六宫为她祝祷……皇上觉得皇嗣为重,便也愿意哄着她来。奴婢觉得娘娘就不要多管此事了,毕竟是皇上帮着出了力的……”
“给六宫颁赏?!”荣妃忽而想起什么,霍然抬起头来,“你是说柔妃前些日子颁赏的那些东西,是花钱新置办的?”
“是啊……”宫女点点头,“尚工局忙了许久,还寻了许多宫外的工匠一并忙着,听闻到现在都尚未收尾呢。”
原本只是嫌柔妃碍事的荣妃,突然防心大盛。
这回颁赏的事她知道。柔妃不知是如何说动的皇帝,以紫宸殿名义赐下了许多珠钗首饰,不仅宫妃有,许多身份尊贵的外命妇也有。
她原本只当那些东西是怀瑾宫中取出来的,是柔妃这些年攒的赏赐。因此她并未上心,反对这般手段嗤之以鼻――柔妃当那些点子东西就能收买朝臣不成?当朝臣命妇与她一样小门小户出身,眼皮子那么薄呢?
可若一切都是新打造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价值数十万两银的珠钗首饰,尚工局要赶制出来不知要动用多少人马。皇帝准允了这种劳师动众,更像是在昭示什么。
皇帝是许了柔妃更高的位子,迟早要让柔妃压到她头上去?还是柔妃在皇帝心中俨然已比正宫皇后更要紧了?
哪种都让人生畏。
荣妃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蕊良使的事。
嫔妃行事残忍是大忌,柔妃打死了人,却什么事都没有。
俨然就像当家主母打死了一个不起眼的妾侍。
荣妃从来不怕她得宠,只怕她生出不该有的野心。
更怕皇帝被她哄得滋生荒谬的心思。
。
怀瑾宫中,顾清霜随着月份渐大,已然大腹便便,出门散步之时皇帝便总扶着她。她也渐渐懒得像先前一样再去外头走动,多数时候都只在怀瑾宫里转。
行至思雅殿后,就路过的库房。房门开着,侧首便隐隐可见有两名宦官在里头扫地。
她得宠多年,三间库房都被各样赏赐堆得满满的,难得有能这样彻底轻扫的时候。萧致也侧首看了眼,就嗤地笑了:“让你出手阔气,库都搬空了,改日朕让尚工局备些好东西给你补上。”
“……可别!”顾清霜美眸一横,连连摇头,“臣妾自掏腰包颁赏六宫讨个吉利,都已有传言说是皇上为臣妾花钱了,衬得臣妾活像个妖妃。但这等流言臣妾尚可不理,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若皇上为臣妾将东西补上……臣妾可真就要心虚了,使不得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勾住他的手指,轻轻拽着晃着,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那些流言散出去,让荣妃不安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