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是一番关切,岚妃与柳雁见帝后都在,就先行告了退。而后不过多时,皇帝也因有朝臣入宫议事不得不先行走了。殿中除却宫人便只剩了顾清霜和皇后,皇后左右一瞧,索性连宫人也摒了下去,径自与她落座。顾清霜倒也不怕这样与她独处。倘使真是皇后,这样独处之时也仍是她最不会下手之时。
便听皇后压音问她:“你怎么想?可是荣妃么?”
“臣妾不知道。”顾清霜低着眼帘,“宫中的人这样多,也不好事事都疑到荣妃头上。只凭心思猜疑,反可能让真凶逃了过去。”
“说得也对。”皇后长声叹息着思量了半晌,顾清霜再度打量起她来,在她目光转回来时,眼帘复又低下去。
皇后未有察觉,又跟她说:“你放心,这事本宫会盯着宫正司一查到底,不论是不是荣妃都会查出来,给你一个交代。”
顾清霜平心静气地听着,略作忖度,谦和道:“六宫事务繁多,臣妾不敢劳娘娘这样费神。经了前头的几次事,宫正司的宫人也已撤换了不少,便先由着他们查就是了,若日后觉得情形不对,咱们再亲自费心也不迟。”
她倒也不是就认定了皇后,只是想看看,在这宫正司大半人马都效忠中宫的时候,这回的事能查成什么样子。按着以往的例来看,但凡好好查着,即便一时不知真凶也总要有些进展。若只是一味的搪塞、和稀泥,正经的进展半点也瞧不见,那就耐人寻味了。
皇后想想,点了头:“也好,那便先让他们回话勤快些,咱们好对这事知根知底。”
“正是。”顾清霜颔首。皇后见她气色不好,也不再多留,又寒暄了两句,就起身走了。她来时未乘步辇,走出怀瑾宫的宫门便搭着大宫女的手边走边想事,愈想脸色愈沉。
那宫女叫芷青,是陪伴她多年婢子。芷青瞧着她的脸色,后又听她叹气,终是小心地出言劝了劝:“娘娘莫太忧心,柔妃娘娘本也是宠妃,宫正司不敢怠慢,会好好查的。”
皇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芷青又道:“况且依奴婢看,这事也不难查。解暑用的冰雕是多大的东西?又日日都要送新的过去。这般浸泡药草、再制成冰,恐不是一两个人便能完成的。牵涉的人多,总归好查些――说到底那是在尚宫局,不是哪位娘娘宫里,能有本事在尚宫局布下这么多人的,估计一个巴掌也数得过来。”
这番话皇后倒真听进去了,仔细想想,不禁多看了她一眼:“还是你心思细。”
顺着芷青的话想下去,她心里着实安稳了些――能有这个本事的,的的确确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首先自是荣妃,岚妃身居高位或许也能办到,却大是不必。
和妃她不太熟,一时摸不准。
再往下的九嫔里,柳雁也膝下有女,又不像有野心的人,与柔妃更是交好;婉修仪倒是无子无女又有太后当靠山,但她早已连争宠都懒得争了,若说她害柔妃……
等等。
皇后脑海中忽而电光火石一闪,脚下蓦然顿住。她将思绪拉回起始处,回想“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这话,忽而脸色泛白。
芷青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发怔,迟疑着唤她:“娘娘?”
皇后又想了想,一捏她的手:“本宫有事去找柔妃,你们在外候着,不必跟进来。”
话没说完她已转过身,疾步折向怀瑾宫,身后随着的十数宫人无不讶然。
怀瑾宫思雅殿里,顾清霜送走了皇后,暂没让旁的宫人进来,只将予显叫到了跟前。
予显方才一见出了事就当机立断地去找父皇,看着顶天立地,其实到底才四岁,怎可能不怕?顾清霜将他揽在怀里,刚跟他说“别怕”时他还能嘴硬说“我才不怕”,再哄两句就哭了,抹着眼泪问她:“母妃会死吗?”
小小的孩子懂的事情不多,却也知道宫闱之争会出人命了。
“不会。”顾清霜抿起笑来,“你看,刚才沈太医都说了,发现得及时便没有大碍。你父皇又直接让人查了起来,不论坏人是谁,都不敢这时候再动手了。”
予显皱着小眉头想了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其实若他再大一些,顾清霜很想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怕什么,你母妃了结掉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来,吃块点心。”顾清霜噙着笑,从手边榻桌上的碟子里拿点心给他。忽闻门外阿诗惊唤:“皇后娘娘?!”一抬头,就见皇后已风风火火地进了殿来。
她忙站起身,予显也从茶榻上下来,皇后一瞧殿中没有宫人,目光落在予显身上。
“娘娘?”顾清霜打量着她。
却见皇后朝予显招了招手,口吻和善:“予显,来,到母后这里来。”
那一瞬里,顾清霜不及反应,手下意识地揽在予显肩头。
――虽只是个细微的动作,她并未显出分毫紧张,皇后还是骤然吸了口凉气:“你果然是连我也怀疑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