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封扬起薄唇,用眼神示意她洗漱好了等他回去。
她回宫梳洗毕,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卫封归来,倒是福轲过来请她先去兰章殿。
“皇上今日还真是高兴,一直喝到现在,奴才怕他太醉,又见皇上口中几次念到皇后,还是来请皇后娘娘去接一接皇上吧。”
庄妍音无奈一笑,系了件狐裘披风出去,慕秋在前提灯照亮,身后宫人也提灯护送。
她问福轲:“皇上一直在喝啊?”
“是啊,说到尽兴处还命宫人去拿琴,他亲自抚琴。兰章殿离中宫远,皇后是不是不曾听见?”
“不曾听到琴声。”
福轲一面领路一面微笑:“奴才多年未见皇上这般高兴过了,他上次这般高兴还是在与您大婚时。”
“那上次的上次呢?”
福轲微怔:“那该是在皇上九岁的时候吧,那年奴才只是宫里最不起眼的末等奴才,奴才就远远见着那时候被万千宠爱的六殿下奔跑在御道上笑。也是在后来皇上才告诉奴才,那年先帝夸了他,说他是所有皇子中最有高祖风采的。皇上那时候的笑就像个孩子,不,可不就是个孩子。”
庄妍音轻轻抿唇,她自然知道卫封的童年,小说里他是天之骄子,却从来没有一帆风顺的童年,他的荣华总是伴随着各种要命的惊险。
远远行到兰章殿,还未近前便听到里头的欢声笑语,果真也仍有丝竹声。
庄妍音吩咐福轲与慕秋她们:“我自己近前去,你们先别跟着。”
她想听听是什么能让他们没有君臣之仪笑得这般开心。
她在殿门口站了会儿,卫云与亲卫也都很配合她,退到了殿外廊下侍守。
殿上,钟斯在说:“我就记得夫子皮笑肉不笑,指着皇上训‘子非子,朗而不朗,老朽教你何用’。老苏就掏出小本本记,记完询问夫子‘老师,你话中可有错处?朗而不朗不可这般用啊’。哈哈哈哈。”
苏嘉北酒量不行,已经醉了,掏出怀中随时带的册子翻:“我记着呢,我所著已有四十八册,已与夫子商议好出成书籍,一半取名《楚子》,一半改叫《皇上受学记》,也不知后世人能不能称我一声文圣。啊,找到了!”
苏嘉北临着案上烛火醺醉朗读:“子朗问曰:昊帝败,天下三分久,七国之局终将乱,何遑无强者统一?夫子答:放眼天下不见此人矣。子朗答曰:吾渴望天下归一,毕生所学愿尽此事。”
钟斯挥手:“不是这句。”
苏嘉北醺醉大笑:“子朗做到了!天下统一了,我们也做到了!”他忽然打了个酒嗝,恍惚想起,“不啊,还没有统一,还有周国。”
徐沛申酒量是最差的,他身前的案几上残羹冷炙,唯有那酒与一锅鹿肉煨在炭火上,他抚弄了几下琴弦,也一面点头:“是的,还有周国,统一!”
但说完这句,他甩了甩头,恢复了些清醒来,喃喃道:“不可不可。”
卫封单手支在龙椅扶手上,撑着下颔,另一只手转着手中金樽,面颊泛红,也有几分醉态。
厉则已没坐相,靠在椅背上,也是半醉半醒,笑话卫封:“明君难过美人关。”
钟斯:“搁我我也难过!我就想好好疼我娘子!不对吗,皇上你说不对吗?”
卫封抚了抚眼,扬起唇笑:“没有错,该疼。”
许仕醉醺醺起身,用长笛当剑说要学昊帝舞剑,但没几步便醉倒了,他昂起完全醉态的眼问卫封:“若是历史上的昊帝未败,也该是一个有名望的大帝吧?子朗,子朗。”
他醉到不省人事,直呼卫封姓名:“你告诉我,你当真不想当一个统一天下的帝王吗?咱们的历史上没有这个人,没有!你收了大周你就是了,人生苦短,我们不是天上星辰皓月,我们没有办法永生,只能把名字留下来。”
“做统一天下的皇帝,你就能被后世人记住,永远把你记住,就像天上这轮月一样,它永远照亮古人与后人,你也永远都会存在。子朗,你不想统一天下?”
几人都激昂澎湃,等候卫封回答。
卫封动容地望着金樽中的宫灯,今夜无月,但是杯中灯就像天际那轮皓月,他昂首饮下杯中酒,就像把这轮月也一同刻进了骨子里一样。
他说:“想,但是我不能。”
宫门侧的雕柱后,庄妍音怔怔失神,许久才拢了拢狐裘披风,转身走出宫门,去了廊下。
卫云与福轲笑问:“皇后怎么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