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似锋利刀刃,刮过人脸庞带起火辣灼痛。
长岭山高有数千刃,山上一破小寺庙却极其灵验。求姻缘得姻缘,求平安得平安。数百年来,石梯皆被虔诚者跪平了棱角。
卫封微服而来,由路口小沙弥指引,先奉香请神,自山下第一梯开始落跪,一直跪上一千八百梯,才终于有些乏累。
他一跪,身后便衣禁卫皆只得跪。
卫云跪行在他身后劝道:“主子,您已经够虔诚了,剩下的路属下来跪吧。”
卫封不语,眸光执着凝望高山天际。
山上高处烟雨朦胧,气温也颇凉,但他浑身发热,并不觉寒冷。他跪了这么多梯,听着一路同跪的人念念有词,一些人为心爱之人,一些人为亲人体健安康。都说这里有神明,所有人都把所求寄托于神明,可神明是谁呢?
这放眼一片阴天浩渺的烟雨,神明永远不会现身,而世间之人无论权贵还是庶民,与神明相比皆只是凡人。
是的,他是凡人,就算他未来真的拥有这中原全部的疆土,他也是凡人,他会死,不会如文武百官与天下子民常呼的那句“皇上万岁”般万岁。
他活不到万岁,他渴求留名史册,名垂千古。帝王的一生,全付诸于天下与子民本没有错。可似乎又不一样了,他有了想保护之人。
他的小卫是他带大的,但准确而言,却并非是他一人之功。
她有思想,也对她生活的领土有感情。他要她入大齐,要她顺从,为母仪天下去改变自我。
他并没有错啊,却为何在此刻望着天空无际的阴沉时会有迟疑?
雾气落于眉峰与发间,渐渐凝作细小水珠。卫封继续跪行,终于跪足一千九百梯,而隐匿在雾气中的寺庙也就在眼前。
沙弥撞击着梵钟,清音回响于山谷间,他的心也似乎被钟声洗涤。
在起身的刹那,卫封忽然僵怔。
卫云以为他是受了伤,忙急切询问。
“皇上,您跪伤双膝了?”
“不是。”
“那快入寺中吧,我们终于跪完了一路神明,待下山就天黑了,能在子夜赶回宫。”
“不是。”
卫夷疑惑不解。
卫封紧握着拳,忽然间在迷雾里懂了什么。他不是跪完了一路神明,而是虔诚跪祷了他心上的小卫。没有神明,她就是他的神明。
他既然愿意为她跪满这姻缘梯,既然愿意奉她为心上神明,那为什么不能顺从她本性,让她过得更自我一些?
她并没有娇奢,那金屋是他所筑,她来大齐后从不曾坐享其成,会把珍稀的辣椒赏给宫人吃,还会亲自动手参与农种。
她那时候说了什么?
她说司农官们一个都不来问她要辣椒与土豆种子,她一定要亲手种出来,然后等着他们下跪来求她赏赐种子,然后她就端庄大方地微笑着教他们种植。
她很多话他总当成戏言,可这却是她的改变,她并不娇惯,在他什么都不曾要求的时候她便已经准备好了付出。也许他不必要她去改变,她便知晓如何做好国母之仪。
求得姻缘符,卫封立刻下山,于马车中换下了那身磨破的下裳。
窗外已是深夜了,禁卫探明的马车在前,依稀照亮道路。
卫封爱不释手摩挲着掌心的姻缘符,一想到庄妍音见到会高兴,便也不禁弯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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