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氏抿起朱唇:“在你父皇的葬礼上母妃不知该与你说些什么。”似是忆起痛苦回忆,钟氏笑容苦涩,“封儿,母妃多年不见你,想与你亲近却不知该做些什么,这些年,你可曾怨恨过我?”
“怨过。”
钟氏微怔,不料他这般干脆,她黯然落泪,苦叹:“也好,我本就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护不住你,让你去吴地受苦。”
她忽然起身跪在了卫封身前:“我知道你怪我,这些年我与你断了母子情分。可你只是看见我如何冷落你,却不知母妃身上背负着家族的责任。”
钟氏泪水肆意:“若你是我,你便能体谅母妃的心情。在家族,我不单是一个女儿,在皇宫,我也不仅仅只是一个后妃,我背负满门的寄托,钟氏全族二百多条人命全都压在我身上。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卫封望着匍跪在地的钟氏许久,抬起僵硬手臂搀扶起她。
他只问:“这些年卫荣很听你话吧?”
钟氏拭泪苦笑:“你一去,母妃便只有这一个孩子可以依靠,钟氏一族也不让我们母子停下半分。不过你放心,虽你父皇也疼你弟弟,却只是因为荣儿像你,你父皇最爱的还是你。”
“那母妃呢?”卫封目光落在钟氏身上。
他的眼平静无波,没有怨怼与逼迫,只是安静地凝望她。可钟氏竟觉自己无法正视这双眼睛,美目里泪意流淌,垂下眼睫道:“母妃自然也是疼你的,只是苦于母妃与钟氏一族无权护你。”
卫封望着案上热气腾腾的粥与小菜:“仔鸽瘦肉粥,松菇笋丁。”
“你还记得。”钟氏微笑,盛粥递给卫封,“我便知你该是记得的。这是你最爱吃的粥与小菜,荣儿跟你一样,也爱吃。母妃无能,只会做这两样东西。”
“我多年不食。”卫封望向钟氏,“可以不吃么?”他的眼带着殷切,话语里也是恳求。
钟氏微怔,笑道:“是怕味道不好?母妃还是从前的手艺,你这几日守在你父皇棺木前,一刻都不愿离去,又吃不下饭,母妃特意为你做的。”
她重复两回,还是从前的味道。
卫封不再推辞,接过大口喝下。
他的吃相难免让钟氏小惊,转瞬又如释重负,只是端走空碗时,手腕不可察觉地轻轻颤抖。
钟氏走后,季容与卫云请示卫封该如何做。
卫封望着掌心的老旧青铜铃铛,一遍遍摩着,铜珠清脆撞响,接连下雨的窗外风雨冷瑟。
他开口:“端去吧。”
他喝的不是钟氏亲手做的那碗粥。
钟氏亲手做的那碗在他这声令下后端去了卫荣的宫殿。
方才季容俯在他耳边说的,是钟氏在粥里下毒。
登基没有这般顺利,他早预料到屈武会有大动。
被元钦太后一手扶持的屈武历经两朝,仍手握兵权,老武夫掌权这么多年,能操控齐帝,也能扼住卫肃。而他身为质子,却可带兵回国即位。屈武又岂会让难以掌控的他顺利登基。
暗卫监视着各处,钟氏答应了屈武的条件,杀新君,扶持卫荣登基,让屈武摄政。
这也是他这数日来只沉溺在父崩的悲痛中而暂缓登基的缘故。
屈氏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他要敌动,一击制胜。
……
殿外风雨疾作,殿内传出福轲的悲呼。
“嗣君吐血薨了——”
因是毒杀,整个丙坤殿被季容带兵围住,要查出真凶。
钟氏闻讯悲痛地赶来,望见龙床上沉睡不醒的人,确定再无呼吸才啼哭着冲进雨夜,向屈武报信。
屈家军攻进皇宫,原以为可以顺利冲入卫荣的寝殿迎接新君为帝,却发现十一皇子卫荣已被毒杀在帐中,而屈武再返身时迎接他的只有无数箭羽与精密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