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封提起草地上的油灯:“拿着,回屋去,早些歇息。”
庄妍音接过灯,点点头。
她一步步走到廊下,怕黑,也怕他不在,几步一回头,他始终立在院中秋千架旁,目光温和坚定,示意她不要怕。
踏上台阶,她酝酿好了演技,忽然放下油灯,小步子跑向他,一头扑进他怀里,哦,腰腹上。
再昂起头,眼中热泪汹涌。
“哥哥,我害怕,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点油灯吗?为什么阿秀姐姐骂我我也要烧着炭火睡吗,因为我好像能梦见我娘。”
“梦里,我娘的尸体就躺在冰冷的地面,我还天真无知,踩着她一头长发走过。”虽然都是套路,但说到这里她也仍是发自内心的动情,“我不敢面对黑暗,我失去记忆,我想找回记忆,可是我也害怕找到记忆。”
“阿秀姐姐再欺负我我都不会生气的,我羡慕她啊,她有哥哥。”
“我没有亲人了,那个男子说连我姥爷都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亲人了。”她昂起脸连,小鹿眼里泪光闪烁,“你有失去过亲人吗?我被所有亲人抛弃了,他们都不要我了,你明朗,端正,自然生活得很好,肯定不知道被亲人抛弃的难过。”
卫封浑身僵硬,任她抱住双膝,晚风冰冷刮过脸颊,明明该是春风,却似十二月寒霜刺骨。
他缓缓蹲下身,指腹擦去她眼泪,却是怎么也擦不干净,她越哭越凶。
“我也被亲人抛弃过。”喉头干涩疼痛,许多话竟都难言出,他无法去安慰她,因为他从不需要安慰,也不接受任何人安慰,不懂该如何哄好这个可爱的孩子。
听他这样回答,她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仿佛觉得原来他也这般可怜,泪光盈盈的眼底满是心疼。
她小手捧着他脸颊,想安慰他,却控制不住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
“公子,我不干净了。”
卫封一怔,才知她为何会这般说,沉声道:“不可胡言。”
“虽然我想不起来从前的事,但那男子好像就是认定了我,我还这般小,竟然已经被倒卖成了童养媳,呜呜呜我是不是不干净了……”
她抱着他脖颈。
颈项一片冰凉,她把眼泪都流进了他脖子里。
卫封想到此事,也是震怒,恨不得手刃了那人。
虽然暗卫现身于那男子面对面问过话,也在他疯疯癫癫的话语里得出并未发生那种事,但一想到一个好姑娘就这样被污了清白,落了阴影,他便只想杀了此人泄愤。
此事也许是她在寻亲途中被拐的,她生得这般灵动惠美。
“没有,我已调查清楚,你清清白白,是好姑娘。”
她还是哭,哽咽道:“我害怕,我不敢睡,嗝……”
咽下这个演戏过火的嗝,庄妍音哽咽:“你保护我好不好,你把我收下来,当义妹,那个人怕你,以后他就不敢欺负我了。”
“我,我我一定跟你好好学好,以后我长大了,若是你从商,你就把我许给能帮你的商人,若是你要考功名,你就把我送给做官的。你把我许给谁都行,我一定不会拖你后腿的。”
脖颈后的小手细腻温软,颈窝里脑袋眷恋依赖,卫封手臂虚搂着这温软小人儿,有眼泪从脖颈滑向他胸膛,他冷厉的心也蓬勃跳动。
“我想有个哥哥,公子十四人,唯有你是我最喜欢的人,只有你让我有安全感。我从来不骗人的,我只想做你的妹妹,可以吗?”
卫封埋下头,正好与这张布满眼泪的小脸相对,她紧张而害怕,却不敢催他,搭在他脖颈上的小手只敢微微收紧一点,生怕他一个开口就埋葬了她所有希望。
卫封望着这双无辜的小鹿眼,忽然好像望见了自己。
四岁被责罚的自己,五岁求母妃饶恕的自己,十岁跪在空荡的皇陵那冰冷地面的自己……黄沙孤烟里,踏上异国为质的自己。
他嗓音干涩,说:“好。”
她不可置信眨眼睛:“真的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