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子对康熙的心结也逐渐解开了罢。
康熙从前每次去塞上归来之时都会经过太子的信园,也总会在回京之前去信园里头看看太子。
康熙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好,每年夏天不往北边避暑也不大去塞上了,两人也有两三年的时间未曾相见。
太子这辈子都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扮成小太监过来给康熙请安对于他来说难度实在不小,看殷陶在一旁依着博物架笑成那样子,太子很有些不好意思,最终还是换了常服过来畅春园见康熙。
康熙看着太子神采奕奕的笑脸心中极是熨帖,他抬起手来轻轻抚了抚太子的额头,示意他靠着自己坐下:“保成近来过得如何?”
太子听到“保成”二字稍稍愣了一下。
从前他还尚未离宫时候,朝臣和宫人们都唤“太子”或“殿下”,等他让位离宫以后,所有人都称呼他为“法师”,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唤他“保成”这个名字。
最近的他的确过得很好,享受了之前三十年从未有过的安稳和清净生活。
自从开始研究佛学古籍和敦煌文化,他觉得人生变得十分充实而有盼头,也是从未有过的舒心生活。
太子将自己对日子的感悟对康熙描述了一番,还给了康熙自己近来写的几本论著,请皇阿玛给他一些指点。
父子两人相谈甚欢,一转眼就到了午膳时间。
康熙叫梁九功在清溪书屋摆了午膳,留下了太子用膳。
梁九功能坐稳乾清宫大总管这么多年,自然比旁人多长了几个玲珑心肝。
不一会儿,桌上菜品便都上全了,有太子素来爱吃的那几款素菜,还有太子儿时爱吃的几道点心和甜汤。
陪康熙用过午膳后,太子看皇阿玛有些乏了,伺候康熙睡下后默默端详了皇阿玛一会儿,发现皇阿玛是真的老了,这种老无关外在脸上有几条皱纹、头上有多少白发,而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暮年老者的气息。
从前那个把着他的手写字,即便政务再忙也会尽力抽时间给他授业解惑的皇阿玛,如今陪他说一个多时辰的话,就累得必须要睡上一觉才能解乏。
太子在这一瞬间就释怀了,也不想再跟康熙计较之前种种,只想尽快完成皇阿玛方才说他感兴趣的那本新书,早些送过来请他鉴赏一番。
太子在康熙床前无声的磕了个头,默默离开了清溪书屋。
他并不知道,这竟会是他和康熙两人之间的最后一次谈话。
钮祜禄景伦祖母刚刚过逝的缘故,两个孩子的婚事还要再拖上一年。而今天下太平,国库丰盈,康熙想着殷陶近来在京中无事,便时时召来畅春园中伴驾,殷陶想着自己的园子距离畅春园并不远,索性叫舒怡带着孩子们一并来了这边,自己日常也有个歇脚的好去处。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为寻常的午后,寻常到那日天气是否回温,有风无风殷陶都不记得。
中午他去额娘那里时候正遇上了康熙,两人手谈一局过后,在额娘的住处用了膳。
康熙用膳后又回了清溪书屋歇息,殷陶溜达着回自己处所之时,想起户部侍郎今儿递了条陈过来,有几件事情还需得十二爷亲自过来衙门一趟处理。
殷陶原以为此时回京今晚就不必再来园子这边,却不想下午四时左右,就有步兵统领衙门右翼总兵萨印来寻,请十二爷即刻赶往畅春园,大行皇帝遗诏需得众位皇子、宗亲和议政大臣在场才能宣读。
殷陶脑子“轰——”地一声,但动作比思想更快一些,即便大脑正处于宕机状态,仍然翻身上马飞速赶至畅春园。
从听到消息那一刻起到听得步兵统领托合齐宣旨圣旨完毕,殷陶一直处于魂飞天外的游离状态,五爷等几个兄弟也不例外。
对于四爷是下任皇帝人选一事殷陶并不意外,他只是诧异于康熙的突然离开。
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这些年里,康熙的存在感总是很强,大家所走的每一步路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手笔在里面。
再到了后来,殷陶逐渐习惯了有康熙的生活,就在如此寻常的一天里,这样的生活再也回不来了,叫此时无所适从的他生出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十四还在边陲,托合齐又一早就投向了四爷,圣旨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满、蒙、汉三种文字都留下了请四爷继位的信息,就是八爷等人想闹也不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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