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狗来说,短促、多段的吸气能最大限度地让鼻腔享受鲜美的肉味儿……
而对人来说,大量吸入空气或许有助于缓解疼痛。
西利亚赞成这一点,他不确定这种犬类的呼吸方式是否同样奏效,可这好像确实令道文好受了,他的脸色红润起来了,不再苍白得像大理石。
西利亚哥哥的味道……
“我很冷。”道文嗓音嘶哑,“我需要被子。”
西利亚急忙扯过被子,将冷得直打颤的道文裹住。
可那没什么用,道文满头热汗,却反而战栗得更严重了——毕竟他头疼得快死了,温暖可治不了疼——那双漆黑的瞳孔可怖地扩张着,焦油般黏附在西利亚脸上。西利亚看得出,道文的目光中盈满哀求,他凝视着西利亚,像个饥寒交迫的乞儿,他用目光诉说他已臣服进尘埃,卑微如虫豸,他向西利亚乞讨,乞讨一缕怜惜,一丝宽待,以及……一丁点儿爱情,一丁点儿就好,他会珍惜地进食,他一天只吃一丁点儿中的一丁点儿。
可西利亚清楚,道文凝视的绝不是他,道文的目光早已穿透他,抵达更深、更高远的缥缈圣所,道文是在祈求天上的圣灵,求圣灵救他脱离苦海,有那么一会儿,简直连地板都被道文颠得微微颤抖起来了,道文被【病痛】折磨得像条离水的鱼,他死命扑腾。
“西利亚哥哥,我疼……哥哥、哥哥,西利亚哥哥……我的头,太疼了……”道文哀声扭动,好像呼唤西利亚哥哥就能缓解地狱般的剧痛,他疼得幼犬般乱拱。
可怜的道文!
西利亚心疼地噙着泪,那使他的模样更漂亮了,他隔着厚厚的鸭绒被,小心翼翼地抱住道文,哄弟弟睡觉一般轻拍他的后背,温声软语地安抚他、鼓励他……不知过了多久,道文终于停止了战栗。
“我好了,”道文揉了揉额角,语气从虚弱变回他素日的低沉冷淡,“我的头不痛了……”
“你确定吗?”西利亚惊魂未定,他吓坏了,他出的冷汗并不比道文少,“我去叫药剂师来看看……说不定以后还会发作。”
道文看着他,那双蛇瞳般阴险,色泽浅淡的灰蓝眼睛眨了眨。
接着,道文的唇角缓缓翘起,他笑了,他极少笑,哪怕脑子坏掉前也是如此,他会偶尔露出一点微笑,仅此而已……可此时此刻,他笑得像个顽皮的小男孩儿,像个坏小子。
“谢谢西利亚哥哥,”道文敛起笑容,没让它持续多久,“我真的好了,不过……”他略一思索,寻觅纰漏,于是他平静道,“你说得对,或许它还会发作,我该叫药剂师来看看。”
……
自这日开始,道文那不知何时才能痊愈的旧伤肆虐横行起来。
道文几乎夜夜为伤痛折磨,黑夜是病魔降下的幕布,一入夜,那种可怖的剧痛便会席卷而来。
一直为道文诊治的药剂师起初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他借机推销其他药剂——安眠药、止疼药。它们至少能令道文好受一点儿。
而在听说道文就是那位名声大噪的人偶艺术家之后,那狡诈的小老头儿调配出了一种刺激灵感的聪明药,那听起来像糊弄白痴或疯子的,可道文慷慨地购入那些“聪明药”,仿佛在说“没错,我就是泰蒙王国头号疯子”。
“……根据近日来进行的各种检查,我有理由认为这是一种严重的后遗症。”药剂师捋着花白的胡须,眼珠乱滚,“很遗憾,它无药可医,它不会导致更坏的结果,它只是疼。身为兄长,您需要好好照料佩兰先生,陪伴他,耐心地等待剧痛消解……喔,不,不一定会伴随终生,或许它会自愈,是的,我见过这种病人……”
好在文法学校在黄昏时分就会结束一天的课业,西利亚完全赶得及在病魔肆虐的夜间照料道文,这活儿只能他来做,其他仆人的手法很烂,道文会痛得更厉害——男仆维尔曾试图替西利亚分担这项工作,在道文头痛时端着温水与毛巾走进卧房进行头部按摩……倒霉的维尔,他几乎被道文从二楼扔出去。
“你绝对看不出来他头疼,我看他精神头十足,就是有点儿发疯。”维尔无精打采地向厨娘诉苦,“他撵我的时候,我以为他要把我杀了。”
第13章缪斯(十三)
酒窖。
那些灌满葡萄酒的滚圆橡木桶已被转移至别处,古旧的石砖地面唯余曾受重压的痕迹。
苍白蜡油畸形凝积,枝状银烛台被握在一只手中,肤色冷白如石,骨线清峭,自石墨底色纹绣银丝的睡袍袖口沿出,小指勾着一枚铜制钥匙环。循手臂向上,袒lu的胸肌间陷下一道直而浅的沟壑,再向上,则是一双磷火般灼亮的浅色眼珠……目光亢奋得像条见血的疯狗。
画架上摆放着道文近日回收的第七幅画——
《蔷薇新娘》。
它来自于一位破产贵族,诺克斯男爵,不,或许已经该叫他诺克斯先生了。
他吸食迷幻烟叶、赌马、嫖妓,是一个沉湎酒色的败家子,也是一位擅于描绘yin亵细节的情se画家,为满足自身无底洞般的奢靡欲望,他一直在低价变卖祖产:田地、住宅、小蔷薇园、古董……前阵子他甚至把自己的画都搬到了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