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走下阁楼,亲自撑伞接苏流萤进府。
短短三日不见林牧,苏流萤差点认不出他来。
痛失爱子,林牧一头黑发一夕间白尽,面容更是极尽憔悴,重重叹息道:“姑娘起身随老夫进府吧。”
大雨磅礴中,透过雨帘和门庭,苏流萤怔怔的看着林炎的灵堂。
那白色的挽花和明明灭灭的香烛火光分外的扎眼。
而因为林牧如今不再是太医院的院首,林家一门落败,上来吊唁的人没有几个。再加上林炎生前没有娶妻,更没有子嗣,灵前只有兄长的一子一女为他披麻戴孝,显得分外的凄凉。
在林炎的灵前跪了好久,苏流萤的眼泪一直没停过,脑子里全是与林炎相识的过往……
一年前她入宫进永巷当差,做的是最苦的活,吃的是最差的吃食,再加上因为她容貌出众,更是受尽了其他宫女的排挤欺负,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
一次她在浣衣时被人推入水池,感染风染发高烧差点烧死,同屋的宫女怕她死在屋里晦气,将她抬到院子外面扔掉。她凭着一口气,一路爬到了后宫的甬道上,遇到了当差经过的林炎。
自此,林炎成了她的恩人,也成了她入宫后惟一的朋友……
泪水无止尽的流下,苏流萤怔怔的抬起手掌,那里的血渍早已清洗干净,可林炎临死前写下的话,却仿佛还在眼前,刺痛着她的心。
林炎看着大大咧咧,可内心却异常的敏感。
云岭之行,他执意要带她逃走离开,却又苦于家里人不接受苏流萤,只得想出下下之策,让苏流萤做他的私妾……
当时,苏流萤毫不遮掩对他的失望,而她的失望,那怕后来她一再跟他说,她已原谅他,可林炎却一直耿耿于怀的记在心里,到死都在向她剖白自己的心意……
从灵堂出来,有丫鬟捧着干净的衣物上前,轻声道:“姑娘请换下身上的湿衣裳吧,我家老爷在茶厅,有话与姑娘说。”
苏流萤点头应下。林牧不见她,她也是要去寻他的。
换下湿透的衣物跟着小丫鬟来到茶厅,见到林牧,苏流萤再次跪下。
林牧声音沉痛沙哑,缓缓道:“姑娘不必自责,炎儿在临死前都让老夫不要再怪你……路是他自己选的,不怪任何人!”
“不,不是他自己选的,是有人故意陷害的!”
苏流萤眸光一片冰冷,痛苦道:“林炎他没有撒谎,只不过证物在进入承乾宫前被人换下了,大人后来检查的证物是假的!”
闻言,林牧全身一颤,手中的茶壶摔到了地上。
一直以来,林牧都以为林炎是因为与宁嫔一伙撒谎诬陷楼皇后,犯下欺君之罪才死的,所以虽然痛心,却也只得接受。
如今听到苏流萤讲明一切,林牧却是接受不了。
浑浊的眼泪滚下,林牧跌倒在椅子上,捂住胸口伤痛欲绝——
“我竟是……竟是帮着凶手逼死了自己的儿子……”
看着林牧伤心欲绝的形容,苏流萤的眼泪再次落下,上前咬牙劝道:“大人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帮林炎报的。我不会让他死得这么冤枉。总有一天,我会让事情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还林炎和林氏满门一个清白。”
林牧知道,要想帮林炎报仇,就是与楼皇后为敌,苏流萤的前路可想而知有多危险。
虽然顾及着林氏满门,林牧无法亲手自出面为林炎报仇,但他却想助苏流萤一臂之力。
看着转身准备离开的苏流萤,林牧终是开口说道:“炎儿生前同我说过,说你在找十九年在宫里当差的老太医?”
怔忡回头,苏流萤看着林牧凝重的神情,迟疑道:“大人知道是谁吗?”
“十九年前,老夫已入朝当差,还为琼妃娘娘看诊过!”
迟疑片刻,林牧终是下定决心开了口。
全身一震,苏流萤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一脸凝重的林牧,震惊道:“大人竟是知道……”
看着苏流萤与琼妃十分相似的面容,林牧叹息一声沉声道:“老夫早已知道你是琼妃之女。因为老夫当年在东宫就见过娘娘。何况娘娘这四年在宫外,都是老夫帮她看诊。而你与琼妃,实在长得太过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