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小厮托盘里的那些香胰子、搓澡巾等一一在浴桶旁边的小几上摆好,嘴里却也没有闲着,继续在那里唠叨着:“王小姐都跟您说什么了?是去清平侯府的事吗?我今天特意让人打听了,听说王小姐和那些小姐们相处的挺好的,还得了几张请帖,是请王小姐去家里做客的。王小姐这个人还真挺不错的。三下两下,很快就和京中的那些贵女交上了朋友。大人让王小姐帮着去打听消息,可真选对了人!”
这样的恭维话陈珞一天不知道要听多少,可今天陈裕的话却让他觉得有些刺耳。
什么叫让王大小姐帮着去打听消息?没有王晞,他想知道什么难道能不知道?不过是因为有王小姐出面,有些事情会简单一些罢了,说得好像他占了王小姐很大的便宜似的。
陈珞一言不发去洗漱更衣,换了休憩的中衣出来。
陈裕殷勤地端了一小碟子点心和一杯热茶进来,道:“大人,我看您在镇国公府的时候都没有怎么吃东西,现在天色太晚了,吃别的不好克化,正巧茶房里还有昨天王小姐让人送过来的点心,您垫垫肚子,明天我让厨房里做您最爱吃的门钉肉饼和小米粥。”
点心是桂花糕,雪白的糕点上撒了金色的桂花,陈珞在王晞那里吃过,甜而不腻,香气扑鼻,他当时连着吃了两块,没想到王晞会让人送了些过来。茶是之前他觉得味道不错的白牡丹,茶汤金黄透亮,茶味醇厚回甘。都用年前皇上御赐的霁红瓷盏碗摆放着,让他看着就有了食欲。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今天他心情不好,并不是因为去了俞府,听了俞大人那些话。在他看来,皇上想怎么样都行,反正这天下是他的,他不想要了,自然有人来抢。他不高兴,是因为他从俞府回来,被他父亲叫去用晚膳。
和他一起用晚膳的,还有陈璎。
听他父亲的语气,因为他拒绝去闽南,皇上有意让他去五军都督府做个佥事,负责前军都督的事务。
五军都督府和皇上的十二亲卫一样,有很多荫封的功勋子弟在那里挂着个衔,白领俸禄,统一称为“都督”,而没有具体的官职。可凡是有具体官职的,比如说陈愚的“前军都督”那就是实权,管事的官职。同理,五军都督府的佥事,就是个有实权的官职。而且它还是从一品。
陈珞若是真的去了五军都督府任前军都督佥事,那就是连升三级,成了当朝最年轻的武官了。
作为皇上最宠爱的外甥,这都没什么。
最让陈愚受不了的是,陈珞在他任都督的前军做佥事。
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皇上想让陈珞接陈愚的班吗?
那镇国公府立不立世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愚把陈珞叫过去,是质问他为何不去闽南?
陈珞觉得他要是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陈愚不仅不会明白他的感受,还会像从前很多时候一样,觉得他是好坏不分,如果他再透露一点点对皇上的迟疑,陈愚甚至会立刻夸大其辞地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皇上想给他谋个前程,他却这样想,皇上知道后就算不斥责他,也会对他心冷吧?
一个被皇上心冷的臣子有怎样的下场,相信大家都知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矛盾
陈珞在父亲面前保持了沉默。
他这样的态度让陈愚更是不悦,甚至暴跳如雷,让陈珞进宫去辞了这个官职,还教训他:“我看你是仗着皇上的恩宠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可知道朝堂内外有多少人盯着我们镇国公府?有多少人盼着镇国公府从煊赫中败落下来?我和你大哥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被人无中生有,被人在皇上面前谗言。你倒好,行事嚣张无所顾忌不说,小小年纪就开始向皇上讨官要爵。我是这样教你的吗?你是不是想看着我们镇国公府倒霉才能学会什么叫谨言慎行?什么叫小心翼翼?”
陈珞已经用他无数次的挨打学会了怎样迁就父亲的怒火。
他知道,只要他低头认错,表现他的恭顺,并保证他一定会以镇国公府的声誉和前程为重,他父亲虽然会继续叨念他几句,却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就此揭过。他呢,只管口头上应承了,转过身去该怎样还可以怎样,大不了下一次他父亲逮住他了,他再如前次般保证一番好了。
但这次,陈愚的话却让陈珞怎么听怎么别扭。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大丈夫手握权柄却如此不安,这难道不正是因为他父亲的无能吗?
“镇国公府倒霉”,自己连个世子都不是,镇国公府就算是倒霉,也不是他的责任吧,为何要他背锅?
“我是这样教你的吗”,他什么时候教过自己什么?他每次遇到自己都是一副不耐烦,不满意的模样,说不上两句话就开始斥责他,对他和对陈璎完全是两副嘴脸,他凭什么这样指责自己?
莫名的,陈珞明明知道怎样迁就他的父亲,这一次他偏偏不想这样,突然冲动得像他八、九岁的时候,扬着下颌对着他父亲就是一声冷笑,言语锋利如刀般地刺向陈愚:“父亲既然觉得坐在这镇国公的位置上如坐针毡,不妨向皇上请辞,我们兄弟二人也好跟着父亲采菊南山下,做个逍遥的田舍翁。让我去辞了舅父的拳拳慈父之心,我是不会去的。要去,也是父亲去和舅父商量。让我一个未曾弱冠的黄口小儿进宫跟皇帝说话,家中的长辈不知道在哪里?
“你看看皇上就知道。想要晋升我的官衔,没把我叫去叮嘱一通,却把父亲叫过去商量。也难怪父亲这个镇国公做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陈愚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