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吓了一大跳,失言道:“老侯爷的心也太狠了!”
侯夫人倒没有责怪她,还跟着感慨道:“谁说不是。当时太夫人跪下来求老侯爷去找人,老侯爷都无动于衷。
“太夫人左眼,就是那个时候哭瞎的。“二姑奶奶也不知道遭了什么罪。过了两、三年,自己找了回来。老侯爷闭门不见,说自家的闺女早就死了,还说二姑奶奶是冒认官亲,悄悄派了人去要处置了二姑奶奶。
“还是太夫人,求了舅老太爷出手,才救了二姑奶奶一命。
“可自此之后,二姑奶奶也和家里断了来往。
“后来也不知怎地,二姑奶奶嫁去蜀中王家,给王大老爷做了填房,生了一儿一女。这位表小姐,就是那位二姑奶奶唯一的女儿。”
嬷嬷愕然,道:“我就说,太夫人娘家姓施,舅老夫人姓黄,舅夫人姓单,又从哪里冒出个从蜀中过来的,姓王的表侄孙女来?”
侯夫人道:“我当时也纳闷来着,要不是大姑奶奶听说这位表小姐来了,派了心腹的嬷嬷日夜兼程送了一堆金银珠宝、吃食玩物过来,我也没猜到。”
嬷嬷听着神色微凛,道,“二姑奶奶既然和我们府里断了来往,那怎么又把表小姐送了过来?难道是有什么事求我们家不成?”
侯夫人道:“你仔细想想!”
嬷嬷沉吟:“瞧表小姐的模样,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难道,二姑奶奶是想让太夫人给表小姐寻门好亲事?”
“还算你没有老糊涂。”侯夫人笑着点头,道,“士农工商。那王家虽是蜀中巨贾,但表小姐想嫁得好,还得借助我们府上的名头。何况还有大姑奶奶。”
嬷嬷听了,心里颇不是滋味。
说起来,不管是府里的大姑奶奶还是他们侯爷,一个没有在父亲面前为妹妹据理力争,一个在灯会上丢了人,都有对不住二姑奶奶的地方。老侯爷去世的时候,二姑奶奶甚至没有来上炷香,可见心里还是有怨的。如今为了表小姐,二姑奶奶却向他们低了头。
她不由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侯夫人的心情也很复杂,道,“所以说,这府里谁都能动,就表小姐动不得。”
“奴婢明白!”嬷嬷连连点头,骤然想起前几天灶上的婆子在她耳边嘀咕,说表小姐挑食,嫌弃她们做菜的秋油没有晒足六个月。
她不以为然,还想着灶上的婆子倚老卖老,到别人家做客的表小姐也不知谦让,都不是省油的灯,但只要不撕破脸,她就当不知道好了,时间长了,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那就看她们的本事了。
现在看来,却有些不妥。
表小姐既然是这样的来历,只怕不仅是太夫人的心头肉,就是大姑奶奶,心有愧疚,也是要捧着宠着的。若是因家中的仆妇传出表小姐的什么不是出来,府里是侯夫人主持中馈,太夫人和大姑奶奶只会觉得是侯夫人治家无方,到时倒霉的还是侯夫人。
她是侯夫人的人,自然要全心全意为侯夫人打算。
嬷嬷忙将这件事告诉了侯夫人。
侯夫人一愣,也怪灶上的婆子多事,想起昨天东市鱼肆来家里结账,特送了两条新鲜的鲥鱼过来,吩咐嬷嬷将两条鱼给表小姐送过去:“看她想怎么吃?你亲自盯着厨上的婆子帮着做了送过去。”
上行下效。有了这一着,想来府里再也没人敢轻慢那位表小姐了。嬷嬷拍了胸道:“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亲自盯着。”‘
侯夫人颔首,不禁好奇地道:“我们家的秋油真的没有晒足六个月?她真能吃得出来吗?”
嬷嬷脸一红,道:“我去问过了,那天内院厨房的秋油用完了,灶上又等着用,那婆子就让人去西跨院的厨房随手拿了一坛先用上了……”
西跨院是家中仆妇住的地方,西跨院的厨房也因此专司家中仆妇的饭菜,自然不如内院厨房的用料讲究。
侯夫人脸也一红。
两人商量着怎么敲打家中的仆妇。
*
晴雪园里,表小姐王晞穿了件粉色绣菖蒲花的织锦斗蓬,手中举着支景泰蓝八宝纹掐丝珐琅的千里镜,正趴在太湖石假山顶暖阁的窗棂上,窥视着隔壁府邸后花园的竹林。
重重翠绿间,一道白色的人影兔起鹘落。
雪色剑光时而如水银泻地,时而如电蛇漫天,卷起阵阵罡风,落叶飞舞。
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也能感觉得到那人看似随意洒脱,剑势却蕴含着如山似岳般的磅礴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