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郭衍,一笔便在心里打上了个此人不可用的记号。
杨广压下心里翻腾起的杀意,脸上未露出分毫,朝郭衍温声道,“这件事倒也没什么好瞒的,端看太子如何做,他出了声,我们才抓得到错处。”郭衍无疑是高宝宁高绍义之流,为内斗分权引狼入室,实在该死。
他虽有狼子野心,但倘若突厥有异动,必定得与父亲齐心,先御外敌。
他要这皇位能做许多事,打败突厥高句丽是他自小便存着的念想,若用了郭衍的计谋,当真是本末倒置,愚不可及不说,还得留下万世骂名,郭衍倒是敢说。
郭衍未有察觉,听杨广说要完,便拂须点头道,“如此也好,高熲谨小慎微,抓不出什么错处,从太子这里起头,倒是容易得多。”
其余人附议,又说了些朝堂政事,几人退下了,杨广便又召见了李彻等人,随他一道去接智顗大师。
智顗先到的江陵,自江陵入的扬州城,只依然不肯进驻慧日道场,在城外的禅众寺里入住下来。
智顗的固执劲杨广这些年深有体会,倒也没怎么意外,转而请智顗传授佛法。
杨广与贺盾提起这件事,无奈道,“这位大师道行高深,我与之来往这么些年,别的不说,心性倒是提高不少。”
贺盾点点头,智顗是高僧,崇尚自由,无论是身体还是思想的,他不愿自己的思想被政治的枷锁束缚,自然是十分抗拒杨广的邀约的,杨广对什么事束手无策是很少见的。
贺盾想了想便道,“阿摩,你若当真想成为佛界顶尖的领袖,便得再大方一些,让智顗能随心所欲,智顗大师愿意来江都,就代表着他愿意为你讲经传法,但不是专为你一个人,阿摩你让大师来去自由,他心存感激,自然会馈赠于你,你现在累书延请,一步接着一步不停歇,会让大师很紧张。”
说到底大概是因为杨广对智顗抱有政治目的,不是专心求学,智顗清楚这一点,誓死都会保住最后的底线。
但贺盾觉得到现在的程度已经够了。
两人这场博弈,你来我往,已有七八年之久,杨广虽是没有彻底得到智顗,但在佛界呼声很高,丝毫不亚于智顗,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够了。
往后退一步,这以后也不会留下智顗死于政治迫害,死于杨广之手的谣言。
杨广如今的年纪和地位,鲜少能听到旁人这般直接的指点和评论,再加上近年来许多政务他不与她知晓,暗中截断了她与长安城的联系,两人坐下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少了,是以杨广听她这么与他说话,心里颇为怀念。
再加上她并不支持他夺宗得位,这些希望他越走越好的话,落进他耳朵里,也就落进了心里。
他乐意听贺盾说这些,喜欢她说这些。
况且细想下来也不无道理。
他也不是诚心入佛,智顗大师岂会独独传授他正经议法。
杨广这般想着,便点头道,“好罢,本王便做一回彻底的大善人,希望智顗当真如阿月你说的这般,知恩图报。”
贺盾点点头,接着对账,又朝杨广道,“阿摩,可以出一些奖励耕种的政策么,比如说家里地多,收成又达标的,府衙农忙时就可以组织兵丁帮忙耕种收割,或者免费提供耕种工具之类的,这个帮忙的人力物力我会出,我现在又有钱了。”
这是个特权社会,贺盾身为晋王妃,本身就有食邑,再加上杨坚独孤伽罗的赏赐,亲朋好友们赠送的贵重礼物,林林总总算起来是很有钱的。
杨广闻言失笑,他的妻子又要到处撒钱了。
他的名声在朝野好是因为他有军功政绩,在百姓们眼里有贤名,五分五是因为贺盾的缘故,毕竟仁善的朝廷命妇很多,但像贺盾这样的,他也只遇到过一个,十分匪夷所思就是了。
皇帝刚刚颁布了商人不得为官的政令,贺盾这个注意倒也合皇帝的心意,杨广应道,“这件事交给先生去办。”
李德林确实很擅长这些事,贺盾点头应了,看见账册上的日期,心里一动,和杨广掰算了一下,高兴道,“嘿,阿摩,还有六个月,再过六个月我就能去长安看望昭宝宝了。”
杨广:“…………”还有六个月,这么早激动做什么。
杨广不与她多说这件事。
贺盾就盼着能进京城见昭宝宝,毕竟这一去宝宝两岁了,按照独孤伽罗来信的描述,到时候昭宝宝都能走稳路了,说话也会越来越清晰……
贺盾兴致勃勃,每晚便挪出了一个时辰的工夫,给昭宝宝做小衣服什么的,大半年下来也颇有成效,现在手艺很能看了。
杨广除却处理江南的政务,网罗人才外,多半都关注着长安的动向,知晓皇帝近来喜怒无常,越发不想贺盾回长安,只这次若无特别的理由,他再不让她去,定是要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