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盾官职小人小,说话不抵用,但好在还有李德林和王轨在。
贺盾第二天便将杨广的主意告诉了两位大人,王轨是朝廷元老不用说,便是李德林,原先也是冠绝天下的名士。
他两个一武将,一文臣,都是振臂一呼德高望重的人,说话分量自然非同一般。
短短一年的时间,上大将军王兴,上开府仪同大将军独孤熊、卢绍,宇文孝伯,宇文神举、尉迟运等人,纷纷辞官,族里的势力能收便收,能回乡的回乡,能隐世的隐世,至此武帝时期的朝堂重臣纷纷落马,空缺职位都由宇文赟的亲狎侍从出任,宇文赟见这些大臣们如此识趣,龙心大悦,那些辞官归故的,封赏都厚重了许多。
在用了些类似预言的讖语将宇文宪骗出来一聚,让王轨李德林,乐岩,王韶说服宇文宪交出兵权装病卧床后,贺盾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朝堂上被诛杀清洗的人当然不止这些,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方便劝,劝得动的,眼下也只能救一个算一个了。
杨坚回来后除却忙政事,也没忘了考察儿子们的文学武功,杨坚性情严厉,近来朝中风声鹤唳,他让儿子们安生在府里待着,杨广自然不会胡乱出府,两人就连面也难见上。
杨广忙,贺盾也忙,等宇文赟将皇位禅让给七岁的幼子,当起太上皇,这一场清洗势力的浪潮才慢慢平静下来,局势不是那么紧绷,贺盾和杨广才有了些空闲。
两人快有一个多月没见,等杨广过府来,就看见一个三十上下的男子正躺在他买的摇椅上,体格威严健壮,脸色虽蜡黄,手里还拿着兵书,旁边石桌上茶香缭绕,瓜果齐全,看书看得好不悠闲自在。
这人他也认识,大名鼎鼎、前几个月他还算着此人必死无疑的宇文宪。
杨广有一瞬间当真是不知道作何反应,和他同寝同食的小奴隶,竟是把他杨府的大仇人宇文宪也给救来府里伺候起来了。
这一年来他不得不承认小奴隶很有些奇特之处,这等异想天开的事都给他办成了,连宇文宪这块难啃的骨头他都敢去啃,光是勇气这一块上他就得佩服一二。
杨广还未发话,宇文宪倒是先看见他了,招手让他过去。
杨广只得过去行礼,“小子见过齐国公。”
“我现在不是齐国公,只是一介庶人,阿摩你不必多礼。”宇文宪在军中呆惯了,自有威仪,他素来神色严峻,这会儿看着杨广倒是缓和了两分,“我听阿月说主意还是你出的,阿摩你家与我是这等关系,你还能如此,气量当真不凡,将来必成大才,我宇文宪蒙受你救命之恩,铭记在心,但有用得上某的,阿摩你自管开口,忠孝仁义之内,我定给你办成了。”
那主意他就随口一说……忠孝仁义之内的事他也不用谁帮忙,他杨家要的是忠孝之外的事,一句话便堵死了,齐国公不愧为齐国公。
只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杨广行礼,直起身子,笑了笑温声回道,“父亲常说世伯您淳厚孝顺,文韬武略有安邦定国之才,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让小子和大哥多与您学习……”
杨广说着又恭恭敬敬行了一次大礼,“世伯统领三军,威吓四方,世伯若是得空,能指点小子和大哥一二,小子定然感激不尽。”
这时候什么都不说反倒落了下乘,宇文宪是光明磊落之人,杨广便也坦坦荡荡,如此才是君子相处之道。
宇文宪听了哈哈大笑,爽快应了他,让他随时可以过来找他,精神奕奕威武不凡,哪里像病重之人,惹得贺盾从内院里跑出来,见到杨广道惊喜地唤了一声,“阿摩,你来了,好久不见!”
杨广不发话,贺盾正想再说点什么,门外铭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朝杨广道,“公子快回府去,圣旨到了。”
铭心说完又看向贺盾,“恰好阿月你也在,皇上召见你们两人入宫,传旨的宫人还等着,快去接旨罢。”
贺盾和杨广对视一眼,心里突突跳个不停,宇文赟把朝堂弄成他想要的模样,心满意足,这段时间都在后宫里声色犬马,这时候召见他们俩,指不定又要做什么妖。
时间也不等人,和宇文宪告了辞,两人便回了府。
接了旨意宫人就催他们赶紧进宫,杨坚与独孤伽罗纵是有话也只得压回去,答谢传旨宫人的银钱比往常翻了好几倍,嘱咐他两个谨言慎行,莫要冲撞了皇上,旁的再多的是不能说了。
那几个宫人得了一大包银钱,乐得合不拢嘴,不住道,“大人放心,是好事,皇上宣了二公子进宫,是让二公子享福的,咱们这便走罢。”
杨坚与独孤伽罗皆道了谢,请近侍大人们多多照看相帮,杨广朝父亲母亲行过礼,与贺盾一起,跟着宫人走了。
宫里贺盾来过无数回,除却比之前奢华鲜亮,亦没什么分别。
宇文赟是个动辄就要杀人的疯子,贺盾忐忑了一路,近侍将他们领到了皇帝的寝宫,天色将晚,就是不知这个时候叫他们进来做什么。
宫人弓着腰走得急,到了寝宫前神色暧昧不已,脸挤成了一团,笑起来粉扑簌簌的往下掉,有些渗人,“你们可规矩些,听皇上吩咐,否则搅扰了皇上的兴致,掉了脑袋可没人收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贺盾与杨广皆规规矩矩应了。
宫人满意地点点头,朝里面禀告了声皇上人来了,得了应声就朝杨广贺盾道,“公子,大人,都请罢!”
这里是皇帝的寝宫,雕檐画栋奢华瑰丽自不必说,里面似乎没有宫女仆人,安静极了。
贺盾只走了几步,隐隐约约听见了些响动,先是一呆,接着脸色便涨得通红,忙拉了杨广朝里面叩首扬声,“臣二月,叩见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