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令仪瞪大眼看着他,看得他从耳根起开始泛红,不自在地左顾右盼,终于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霍让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说出如此稚气的话,见她笑得欢快,羞涩消失无影无踪,只觉得胸腔间暖意涌动,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腿紧紧抵着案几,身子前倾,这样能离坐在对面的她近一些,眉梢间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意,轻快地道:“明日你回了府,我天天出宫来看你。”
“你朝堂上的事不忙吗?”明令仪笑着问道。
他不在意地道:“忙。不过我可以偷些闲,晚上我不大睡觉,白日会睡一会。”
“为何晚上不睡觉?”明令仪有些不解。
霍让垂下了眼帘,幼时冬日晚上太冷,屋子里没有火盆,连御寒的衣物都没有几件,黄贵让他不要睡着了,说不定会一睡不醒。就像从小伺候他的小黄门,早上的时候发现他时,已经早没了气息,浑身都冻僵硬了。
自那时起他就怕冷,冬天的时候总是穿得厚厚的,也养成了晚上无法熟睡的习惯,实在困得狠了,在白日让人守在身边,他阂眼补上一会,也就对付了过去。
不过这些他不想说给她听,怕她为他伤心,他只想看到她笑。
“因为我是霍让啊。”他意味深长地笑,探头过来靠得她更近,低语呢喃:“不过若是有你陪着,我晚上会睡觉。。。。。。”
明令仪木着脸,伸手糊上那张充满了魅惑笑容的脸,一把将他推了回去,他手盖住她碰触过的地方,笑得直不起身来,她也被他逗得笑个不停。
“过几日曾退之要成为枢密使了,到时要入宫谢恩,我找个借口将你也一起宣进宫好不好?你可以来看看我住的地方。”他兴致勃勃计划起来,要带她去哪里,让她看他长大的地方。
明令仪神色却渐渐神色凝重,没想到曾退之还是坐上了枢密使的位置,如今相堂有三位相爷,其他两位几乎如同摆设,都是杜相一言堂。
文有杜相,武有曾退之,那朝堂岂不是被他们瓜分殆尽,不仅仅是她危险,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霍让见她神色不对,立刻明白过来,低声解释道:“兵部尚书病重不行了,估摸着也就这几天吧,他死后兵部尚书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他是杜相的人,南羽林军的兵权按着祖宗规矩,都是由兵部尚书掌管。我拿了枢密使的位置换兵部尚书的位置,那半边的羽林军权势,再也不能落入杜相之手。”
明令仪听明白后,一颗心总算落下了些,不过她仍旧有些担心,问道:“那杜相也不是想不到,他愿意将兵部尚书位置让出来?”
“他不愿意的事多着呢。”霍让冷笑,神色傲然,“这天下毕竟还是姓霍,他就算想造反,也要师出有名。今年春闱选士,杜相来自北边,他圈了许多北方士子,南边士子有许多落选,已引起了许多南边世家大族的不满。我由着他选,钦点了许多留京等着差使的举人,塞满了那些没人看得上的苦差之职。”
他神情得意,眉眼间都是飞扬之色,细细跟她说了起来:“小时候我没有靠山,上面也下了令不许人管我,可宫里还是有人瞧我可怜,就阳奉阴违,给我一口吃食,上面的人却什么都不知道。
政令下传下去,落到真正跑腿当差人之处,只要稍微使点子心眼在里面做些文章,保管让你想要的结果,离题十万八千里。”
明令仪不知该如何说才是好,别的帝王是自上而下看,从未体会过人间疾苦。霍让却是真正从苦水里泡大的帝王,常年在宫中与一干最低等的黄门宫女斗法,早就熟知底下人的办事方法。
他高坐龙椅之上,却又能自下往上看,人绝顶聪明,怪不得不过短短时日,就能从杜相牢牢掌控的朝堂中,生生撕开了道口子。
霍让难得烦恼地抱怨道:“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人,兵部尚书也只是道虚职,下面真正当差之人才是重中之重。我现今还有些头疼,南羽林军那群人,我没一人看得顺眼,都是些兵油子。想着新指派人去吧,又怕压不住会引起兵乱。”
明令仪心中一动,想起了先前见过的林淮中,试着问道:“林淮中林将军此人如何?”
霍让愣住思索了片刻道:“倒没有怎么听说过他有何不好之处,他为人是老实忠厚,可最怕的就是愚忠。”
明令仪将先前他到明庄查刺客之事说了,低声道:“我觉着他能告诉我阿爹他们在西北之事,他本人就不如他看起来的那般老实,真正老实之人又哪能做官呢?”
“我回头再仔细派人去查查他。”霍让看着她,眉眼间都是说不出的柔情缱绻,“你真是我的福星,有你真好。”
明令仪失笑,看了看外面的月色,已经升到了窗棂之上,温声细语劝道:“时辰不早了,快回宫去吧,再不走赶不上早朝了。”
霍让转头也跟着看了看,不满地道:“好吧好吧,真是春宵苦短。你去睡好不好?我看你睡着了就走,我守着你。”
明令仪站起身,没好气地看着他道:“快走快走,路上骑马慢些,仔细些看着路。”
霍让长长叹息,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如同要远去上战场般,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半晌都没有走出门。
明令仪低头抿着嘴忍笑,推着他往外面走,他不断侧身回首,神色变幻莫测。
到了院门处,他突然回转身,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嘴唇擦过她的发稍,颤着声音道:“我早就想了千万次这般做,就一次,一次啊,一次就可以了。。。。。”
一次就可以抵消所有的辛苦。
明令仪僵着的身体变得柔软,鼻尖是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他的心越跳越快,在耳边咚咚响,她胸中酸涩得犹如潮水在温柔涌动,眼眶也跟着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