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让的神情,明令仪多年后都还记得。
天子一怒浮尸万里,她只觉得心惊胆战,明明鼻尖是香火气息,她却恍惚闻到了血腥气。
两人都未说话,小沙弥再次进来,打破了屋内的沉默:“明施主,你的嬷嬷在外面急着找你。”
明令仪谢过小沙弥,又对霍让恭敬施礼道别:“我先出去了,怕是外面出了急事。”
霍让只抬眼扫了她一眼,嘴里随意“唔”了声。她后腿几步,转身疾步往外走去。
秦嬷嬷虽然不顶事,夏薇却机灵沉得住气,没有要事定不会冒失前来打扰。
明令仪心里想着各种可能性,走到院子门房边,便看到秦嬷嬷探着头不断张望,满脸急色。夏薇虽然好一些,却也跟着她在后面打转。
她沉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高庄头来了山上,见你没有在大殿内,幸好前面知客僧挡住了,说你在听住持大师讲经。”秦嬷嬷急急地道。
这么快?明令仪蹙眉,想到李姨娘的急迫,目露嘲讽:“走吧,我们且去拜见新任庄头。”
高庄头在寺庙大殿通往后殿的甬道处等,他年约三十岁左右,面相忠厚老实,人也如同徐延年所说还算规矩。
他并不敢拿大,见到明令仪前来先是恭敬施礼:“小的高忠见过夫人,托姨娘的福,差小的来庄子做管事。想着初次来,便先来跟夫人请个安,还望没有打扰到夫人礼佛。”
看来徐延年还少说了一点,高庄头除了懂规矩之外,人也足够聪明。拿着拜见的借口冷不丁上山,还能弄清楚她在福山寺的行踪。
明令仪不怕聪明人,聪明人至少讲究章法。她怕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蛮横愣头青,要是横冲直撞乱来,她现在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总不能次次以身犯险杀人。
再说庄子里一直死人,稍微长点脑子的人都会怀疑,她就是算无遗策,也难以脱了干系。
“高庄头不必多礼,以后庄子的事就多劳你费心了。我们听完大师讲经,正准备回庄子去,何来打扰之说。”
明令仪扶着夏薇的胳膊,像是体力不支,柔弱地道:“我们回吧。”
高庄头并不敢多看,规矩地侧身让开,三人打他身边经过后,他才直起身盯着明令仪的背影。
身着半旧寒酸衣裙的背影,病怏怏缩手缩脚走路都需要丫鬟嬷嬷搀扶,路过时一身浓浓的香火气息,果真如同传言中的怯弱不堪。
他盯了半晌才收回视线,低低对身边的小厮道:“你去打听一下,看住持大师今日是否有讲经。”
小厮忙应下转身去打听了,高庄头不敢耽搁,规矩地跟在她们身后回了庄子。
不久之后,小厮便来回禀道:“住持大师今日在帮着夫人做法事,说是为那些被厉鬼缠上的亡灵超度。”
高庄头心头莫名发颤,李庄头全家之事他再清楚不过,他们父子没了之后,李姨娘见与国公爷有碍,完全不念旧情,下令捆了把他们赶了出去。
一家子没处可去只得回了老宅,在家里支起了灵堂祭奠李庄头与李大,谁知深夜里不小心打翻了香烛,一家子都被烧死在了里面。
小厮又道:“门房说,徐先生差人给夫人送了一大车东西来,你看这些是否要回禀给姨娘知道?”
高庄头回过神,思索片刻后道:“先别管这件事,把庄子送给府里的年货礼单拿来,跟我去偏院走一趟。”
小厮忙从匣子里拿了礼单来,与高庄头一起到了偏院,他让人前去禀报,自己规规矩矩等在了外厅。
不多时明令仪便来了,高庄头忙上前躬身施礼,余光中瞄见她仍旧穿着先前灰扑扑的衣衫,露出来衣衫袖口已经洗得发白,微楞之后,再递上礼单时竟多了几分尴尬。
“夫人,这是庄子里要供给府里的礼单,你掌掌眼可否妥当?”
明令仪连看都未看那份礼单,只摆摆手道:“这些我亦不懂,照着先前的规矩,你自己拿主意便是。”
高庄头微微松了口气,忙恭敬地道:“是。小的还是按着先前姨娘定下的规矩送去府里。只是夫人的月例,恕在下无法做主,不能先将这部分留下来,须得夫人差人去府里管事处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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