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轻,但是长得不好,就算是去卖,怕也卖不上什么好价钱。
再说夏老婆子作为亲妈,哪里舍得让女儿走到那一步。这附近多得是过不下去卖女儿的人家。开了小门,成了暗娼,解了一时燃眉之急。但总是过不了多久就染上脏病,少有能活多几年的。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在想方设法托人给女儿找说媒,想要找一户过得去的人家把女儿嫁了。
可是这年景,谁家日子都不好过,不少嫁了丈夫的,在生了孩子之后,为了养家糊口,也还是不得不走上进暗门子的路。
找不到活路,真要看着女儿卖肉吗?
夏老婆子木木地坐着,从漏风的棚缝儿里望老天,又想骂它,又想求它。
若没有郑媛媛那贱人就好了。
不是她,杨家小子也不会向夏家退婚,如果杨家不退婚,女儿不会嫁给尚大宝,不会早早成了寡妇,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每每想到此处,她就暗恨不已。
恨郑媛媛不要脸勾引男人,恨杨家小子没良心。更恨自己早年心高气傲,不想旁人嘲笑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便处处娇宠,纵得她心高气傲不会讨好男人。
杨家小子不喜欢的女儿那副戳破天的高个子,是她好吃好喝养出来的。杨家小子不喜欢的女儿的倔脾气硬骨头,是自己撑腰给纵出来的。
若她多饿她几顿,不长那么高,脾气不那么硬,就不会被挑剔,这婚也退不了……
夏老婆子爬起来,在茅草铺就的床下面翻了翻,翻出一块半尺不到的布条来,在手里拢了拢,准备出去。
尚老婆子见状,马上问她:“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郑家丫头,给她磕头。”
不管心里多恨郑媛媛抢了自己女儿的亲事,被现实打断了骨头的夏老婆子,还是不得不向她低头。
尚老婆子说道:“你这会儿去干什么,人家今天贵客上门,你去不坏事儿?再说郑丫头昨天都答应了要帮令儿引荐,肯定不会食言,你干嘛多跑一趟?”
实际上她是舍不得那半块布头。
“多跑一趟怎么了多跑一趟?我去多求一回不行?遭罪的是我闺女,你儿子倒是死了两眼一闭干净,倒把你们这群吃白饭的留下拖累人!给你说实话吧黄豆芽,要是真过不下去了,我就一头跳到黄浦江里找她爹去,绝不连累我女儿进那脏地方。我这个亲妈都不用她养,你们一老一小的,就更别想巴在她身上喝血吃肉。”
尚瑞紧紧抿了唇,垂眼不语。
尚老婆子立时委屈得哭了起来:“我,我也没那个意思,我……我就是怕咱们又脏又臭的,碍了贵人的眼,反而坏事儿……”
听她这么一说,夏老婆子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也对,郑老太太之前炫耀的时候就说了,那贵人是顶富裕的千金小姐,要在红霞路开洋装铺面,住的都是大酒店。若不是看上郑媛媛,根本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她们本就是求人的,若让郑媛媛丢了脸,这引荐的机会,可不得弄没了?
郑媛媛自己说了不大想去洋装店,她们求了好长时间,才让她点头同意,帮忙介绍夏令去店里,这机会很难得,万万不能出错。
于是她又踱了回来,那半块布条,却还是踹在手里,只等着万一不成,再去求一遍。
一家三口,就这么默默地等着消息,明明没过多久,却总觉得度日如年。
终于,就在夏老婆子快要等不下去了的时候,女儿的脚步声近了。
两个老太婆都站了起来,无法站立的尚瑞也抬眼看向门口。
很快,夏令就一弯腰窜了进来。
“成了成了!”夏令一进门就欢天喜地地说。“娘,我能去洋装店里做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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