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韦廷见她如此,脸上露出愧疚自责的表情。说起此事根由,还要追溯到多年以前。那时秦锦瑟才十来岁,因为母亲弟弟的过世,她变得不爱说话,也不愿见人,喜欢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一躲就是半天。这天她趁人不注意溜进了密室,这里又昏暗又安静,还没有讨厌的丫鬟婆子围着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很是满此处方。大厅里有一只箱子,装的是些古玩摆设,她把东西挪出来,爬进去躺在里面,刚好能装下她,感觉十分安全自在,躺着躺着犯起困来,慢慢睡着了。
秦锦瑟是被惨叫声惊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顶开箱子盖爬出来,先是看到满地的鲜血,紧接着看到秦韦廷施法杀人抽魂的场景。那人痛苦的整张面容都扭曲了,滚在地上不停嚎叫,叫声凄厉之极,而秦韦廷犹冷酷残忍的像变了一个人,如同恶魔降临,完全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和蔼可亲的父亲。眼前之景对一个孩子来说不啻于炼狱,秦锦瑟惊骇过度,当即眼睛一闭,晕倒在地。自此以后她便染上了惊悸症,原本健康活泼的孩子,一旦受到刺激,便会胸痹心痛、惊厥晕眩,严重的时候甚至不省人事。
秦韦廷自是又悔又愧,请了不知多少名医,吃了不知多少灵丹妙药皆不见效,弄的大家背地里都议论说秦锦瑟不是长寿之相,秦家竟是要绝后了。秦韦廷愧疚之下对秦锦瑟百般娇宠,唯恐有一点不顺心,无论她想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月亮都能给她弄来。一开始秦锦瑟见到他便要发病,后来年岁渐长好些了,秦锦瑟依然不愿见他,这些年来,父女俩虽然住在一处,别说见面了,话都没说过几句。
因此秦韦廷万万没想到秦锦瑟竟然会来这里,自是又惊又忧,怕她发病,忙跟了出来,见她似乎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说:“锦瑟,要不要吃一粒养心丹?”
秦锦瑟摇头,硬邦邦说了句:“不用。”
父女俩许久没说过话,秦韦廷颇有几分手足无措,连哦了两声,像是才反应过来,忙说:“那就不吃,那就不吃。”
秦锦瑟打量着他,觉得他比以前老了许多,虽然身形依然挺拔,可是额前头发稀疏不少,眉头眼角皱纹遍布,心中忽然有些难过,语气跟着柔软起来,解释说:“是我让陆哥哥进密室的,我不敢进去。”
秦韦廷“嗯”了一声,不知有没有相信,只是问:“你要他找什么?”
秦锦瑟神情一顿,半晌说:“我记得小时候见过一幅娘的画像,上面还有只黄鹂,我想找出来挂在房间里,清明节要到了,我都快忘了娘长什么样儿。”
秦韦廷听的触动心肠,轻叹一声,说:“是有这么幅画,不过没有收在密室里,那里阴冷潮湿,不利字画保存,而是收在外面书房里,你等一下,我去拿。”说着亲自去了。
陆辞芳见他走了,忙凑上来,覥着脸说:“锦瑟姑娘,多谢你替我解围,不然秦观主气得非把我杀了不可,不过我可没想偷东西,就是有点手欠,知道这里有个密室,实在心痒难耐,忍不住就想进去瞧一瞧。”
陆辞芳是个跳脱没正形的人,干出什么离谱的事儿秦锦瑟都不奇怪,没有多想,只是瞪了他一眼,无奈道:“陆哥哥,你以后能不能老实点儿?我都不敢在长春观随便乱逛,我爹真要发起狠来,有的是办法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陆辞芳连声认错,表示以后再也不敢了。
景白和舒令仪在前厅等了半天,那个姓尹的受伤弟子才姗姗来迟。尹之全小跑进来,头发半干,在头顶胡乱扎了个道髻,气喘吁吁的,连声道歉:“昭明君,舒姑娘,不是在下故意拿大,实在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找,刚才正在沐浴,一时赶不过来。”
舒令仪忙说:“无妨,无妨,正好我们可以多尝尝你们观里的茶水点心,这点心做的颇为精致,外焦里嫩,细如银丝,根根分明,也不知怎么做的。”
尹之全笑道:“这个是我们这里的特色,叫做盘丝饼,又叫一窝丝,具有色淡黄、味甘甜、质酥脆的特点,形状像蜷曲待腾的蛟龙,吃起来绵甜可口,酥脆清香。”
舒令仪听的点头,“难怪这么好吃,想必做起来十分麻烦,光是拉成这样的细丝便不容易,更不用说其他配料了。”
两人说着闲话,景白却是站起来,拱手朝他行了一礼,说:“尹道友,上回的事冒犯了,还请见谅,不知你的伤好了没?”
景白乃是天下闻名的昭明君,私下里大家都说他是溟剑宗的少掌门,如此身份地位竟然郑重其事给他一个守门弟子赔礼,尹之全可谓受宠若惊,连忙跳起来,连连作揖,“不敢,不敢,一点小伤,早就好了,有劳昭明君记挂。”
景白递给他一瓶丹药,“这瓶丹药,还请收下。”
尹之全资质修为皆是平平,年纪老大,才堪堪筑基,不为长春观重视,不然也不会派他来守门了,当下连忙摇手,“使不得,使不得,昭明君折煞我了!”
舒令仪说:“尹道友,你就收下吧。你不肯收,莫不是还在怪昭明君打晕了你,脑袋后面长了个大包?”
尹之全笑了起来,“既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双手接过丹药,心里对景白和舒令仪两人感观大好,心想这样的名门子弟,没想到对待他们这些不起眼的人如此尊重,反倒是同门师兄弟,作贱起他们来毫不留情。
这时有个年轻弟子跑进来,说:“昭明君,舒姑娘,陆公子让我来传个话,说他和我家姑娘先回去了。”
景白和舒令仪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秦锦瑟怎么突然冒了出来,知道事情肯定没成,不然陆辞芳也不用专门派人来传话了。舒令仪表示知道了,问了他几句陆辞芳的情况,说:“那我们也回去吧。”
尹之全忙说:“夜里天黑路滑,两位是贵客,小心走错了路,我送两位。”
舒令仪也不拒绝,三人一道离开。尹之全在前面领路,舒令仪状似不在意说:“刚才秦观主匆匆离去,似乎是陆辞芳乱走闯进了什么地方,秦观主大发雷霆,幸亏秦姑娘求情,秦观主这才饶了他。我们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贵观有没有什么禁忌,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万一像陆辞芳这样犯了忌讳可就不好了。”
尹之全便说:“长春观虽说比别处规矩多些,可也管不着客人的头上,两位只要别去库房周围转悠便没事。”
舒令仪忙说:“库房乃是重地,自然是闲人免进,可是在周围转悠也不许吗?这也小心太过了吧?”
尹之全说:“我们长春观就是如此,库房那里守得跟铁桶似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以前有次抄近道,从周围绕过去,离着库房大门还有老远,便被守卫骂了一顿。”
舒令仪听的若有所思。
两人回到住处,陆辞芳迎了上来,将密室发生的事三言两语说了,眉头紧皱,“难道我猜错了?张济不在长春观?”
舒令仪看着西北方向长春观库房重地,说:“我有一个主意,到底在不在,试一试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