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世子轻叹一声:“你太洒脱,不把这婚嫁当做一回事,只想将这桩事儿办成了,再脱身而去。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往后余生,兴许都甩不开段准这个人了?换而言之,你再也做不回你自己,你至死都是段准的妻子。”
他的话里有着淡淡的惋惜之意,阮静漪听了,心底竟然有稍许的复杂。
世子说的话,未尝没有道理。宜阳侯府这样的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她要是想脱身,左右不过几种方法——“被休弃”、“和离”或是直接在名义上死去。
无论是哪种方法,对一个女子而言,都是足以改变一生的打击。哪怕有段准帮忙,她恐怕也得抛却从前的人生,再不能以阮家静漪小姐的身份生活了。
好在,她不在乎。
那头的世子说:“我也不忍你遇到这种事。我仔细想了想,小侯爷能予你的,我都能给。只要阮姑娘愿意松这个口,我便能叫阮姑娘与小侯爷的婚约就这么算了。眼下,一切尚来得及。”
世子的言辞,像是真心在关切她。且世子的那双眼睛,平静又宽厚,像是无垠的桃花潭水。一个人若是在冬日冻得久了,看见这样的一双眼,必然会忍不住凑上去取暖。
在某一刻,阮静漪的心底有了轻微的动摇。
如果她不想将下半辈子与段准绑在一块儿,也许,让这位世子出手替自己解除婚约才是最好的选择。段准虽答应了“会放她走”,可段准是喜欢她的,谁能保证段准不会掺杂私情呢?
理智起见,选择答应世子,以此成全世子对妹妹的爱护之情,既保全了自己,又卖了景王府一个人情,这是最合适的。
阮静漪放在膝上的手轻轻蜷起,唇形变了变,似乎想说些什么。她酝酿着那番话,想要将自己的答复说出口。
可是——
偏偏此时,她的脑海里蹦出了一副画面。那是前夜时,段准命丫鬟为她添衣时的模样。
“去取件外套来,免得冻坏你家小姐。”
段准对芝兰的叮嘱,来的比谁都快。他明明在忧虑她会离开侯府,可在此之前,他更担心她赤着脚,衣衫单薄,会不会在月近天中的夜晚着凉。
“阮姑娘,你意下如何?”世子悠悠摇着扇子,如此笑问。
阮静漪的目光轻晃一下,神思从昨夜回到了现在。她摇着唇,低头安静片刻,这才定好了心,淡淡说:“世子忧虑我,我感激不尽。不过,我仍是那句话,我不知道世子殿下在说些什么,我与小侯爷,本就是互相喜欢的。”
这句话一出,世子便愣住了,像是算无遗漏之人头一回错预了天机。而阮静漪的心也紧张地跳了起来,因为她知悉自己已丢掉了离开漩涡的最好机会。
半晌后,世子笑说:“我明白阮姑娘的意思了。既如此,那我就不再勉强。”
阮静漪点头:“谢过世子殿下成全。只是不知道郡主会如何?老实说,我必然会惹她不快,但我却不想将小侯爷这么让给她了。”
世子笑容不改,神色翩翩地说:“我会劝她早些忘了小侯爷的。小侯爷又不喜欢她,她嫁过去也只会受苦。何必?”
阮静漪皱眉,问:“既然世子殿下也知道小侯爷不喜欢郡主,那怎么先前还一力促成这桩亲?”
“谁让丰亭是我妹妹?”世子一副无奈的样子,“她想要撞南墙,我也得护着她,先顺了她的心意。等到她自己撞的头破血流了,便知道错了。”
阮静漪听了,心底颇为感叹。丰亭郡主生来便福气好,竟有父母兄长这样宠着。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阮静漪站起来。
“我叫人送阮大小姐出去吧。”世子说着,眼底忽然浮出一层深色,“既然阮大小姐执意成为侯府的人,那日后再相逢,我们可能便是敌人了。”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阮静漪愣愣地回头,可身后的世子却已恢复了那副笑意如春的样子,神色温和,犹如南风。
敌人?
哦……是说她与丰亭郡主吧。二人都喜欢段准,可不就是情敌了?
这样想着,阮静漪下了台阶,出了鸿运楼。
等她坐在颠簸的轿子里时,心底又有了片刻的困惑:她怎么就拒绝了景王世子的要求,说出了“我与段准是两情相悦”这样的傻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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