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听得丈夫的训斥,不言不语,只露出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倚在床帐边不说话。过了许久,才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老爷,我头痛的厉害”。
这是她的拿手好戏,平日温柔婉约,一有事儿,便这里疼、那里痛,让阮老爷心底焦急不已。
果然,阮老爷见她面色苍白,心底的怒气也稍稍下去了些。但这么好的一桩婚事跑了,阮老爷到底愤懑,便道:“夫人,你我是夫妻,我不会怪责于你。但你的身子既然这么不妥,那也不适合操劳过度。我看这中馈之事,还是让母亲帮忙看着吧!”
一句“中馈之事让老夫人帮忙看着”,让韩氏的面色微微一变。先前还柔弱无比的韩氏,陡然从绣床上弹了起来,紧张道:“老爷,母亲年纪大了,正是享清福的时候,我怎么好意思拿这些闲事去叨扰她呢?这些中馈之事,还是我来吧。”
阮老爷负手,丝毫不改意思:“你身子不好,人都有些糊涂了。家里频频出事,这个丫鬟偷窃、那个丫鬟陷害,家宅如此不宁,这都是那群歪斜小人钻了你身子不好、管不动事的空子。母亲虽然上了岁数,但为人精敏得很,你不必挂心。”
这一回,韩氏的脸更白了,这和脂粉扑上去的白全然不同,是当真的刷白之色。她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劝说道:“老爷,我这身子也就偶尔犯犯病,过两日便好了,何至于此呢!”
阮老夫人那样精明,中馈之权要是去了她手里,那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阮老爷甩开她的手,不快道:“何至于此?你自己心底清楚!”
韩氏愣住了。
阮老爷说罢了,便快步走出了韩氏的闺房,只留下一道哭声呜呜从窗内传出。琼花无声地开在窗口,寂静冷清。
走到院子门口时,阮老爷想起了什么,对身旁的下人吩咐道:“差人给大小姐送点膏药去。她生身母亲不在了,活得总是酸苦些。从前我以为夫人会对她好,现在想想,是我太儿戏了。”
说着,阮老爷微微叹了口气。
他忙于公事,对家里的儿女之事办不到体贴入微。本以为续弦韩氏会将静漪视若己出,如今看来,这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自己在家中,韩氏尚敢如此大张旗鼓地陷害静漪;也不知道自己不在时,静漪吃了多少苦?想来,他还是得弥补弥补这个大女儿。
下人得令,连忙应了声“是”,又问:“老爷,那喜儿怎么处置?听闻她确实有个弟弟犯了事儿,她是为了那弟弟才帮夫人做事……”
“陷害主子,不能留了。打完板子,拉去发卖了吧。至于喜儿的弟弟,那是罪有应得,和我们阮家没什么干系。”
“谨遵老爷吩咐。”
*
清远伯府的人离开后,桃苑内又恢复了一派宁静。
木芙蓉枝簇拥着的秋千上,书本闲闲散落。阮静漪坐在石凳上,翘着脚,给腿上的乌青敷上了药膏。她肌肤娇嫩,在地上跪了这么一会儿,膝盖下就浮现了一片淤痕。
静漪涂抹膏药的时候,四小姐阮雪竹便攥着袖角,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旁,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姐姐。没一会儿,她轻声细语道:“大姐姐,这乌青疼吗?”
“疼,当然疼啊。”阮静漪放下裙子,拍了拍手,“但我不跪,父亲会更生气。所以,为了让父亲消气,挨着疼也要跪。”
“大姐姐,你是不是该去求菩萨保佑你转转运了?”阮雪竹尖尖的脸蛋上露出一种愁苦之色:“听说那清远伯府不想和三姐姐谈婚事了。这可怎么办呢?大姐姐和三姐姐,怎么偏偏都这样倒霉……”
静漪知道,雪竹一定是知道自己与孟家的婚事断了,这才心底担忧。四妹年纪小,总觉得女子这辈子最要紧的事便是嫁人生子。错过了婚事,那便是天塌地陷了。
静漪收起桌上的瓶瓶罐罐,挑眉说:“倒霉?我倒觉得是幸运的事呢。那孟公子与我话都没说过几句,我哪儿知道孟公子到底是个什么品性,我嫁过去了,他会不会打我?如今,倒算是丢了这个烦恼了。至于你三姐姐,她兴许也不想嫁给段小公子呢。”
雪竹有些困惑:“可嫁人不都是这样的吗?父亲挑好了,咱们便嫁了,哪里管的到熟不熟悉,性子如何呢?”
静漪撇嘴,说:“那我可不答应。我只愿嫁给真心的人。若是遇不上,那我绝对不会将就。”
雪竹露出细白的牙齿,暗暗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细声细气地说:“大姐姐,这样的人很难碰到吧?可咱们又迟早得出嫁的……”
静漪瞥一眼她,说:“雪竹,嫁人是为了什么?”
雪竹说:“找个男人,好好照顾自己。”
静漪问:“那倘若你运气不好,碰上的是一个坏男人呢?他对你爱理不理,还在外头花天酒地。你生病了,都不来看你一眼。你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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