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摇着自己手臂的、娇滴滴的小姑娘,是自己的大孙女吗?静漪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几时会做出这么娇媚小意的行径?她为了将小侯爷留下来,竟然如此不择手段!
不行,必须拦着!
顷刻间,老夫人就将精通佛法的大师抛到了脑后,坚决地说:“佛法就不论了,不能耽搁小侯爷的行程!小侯爷,还请回吧!”
这一回,老夫人无比坚定,甚至还摘下了自己的念珠以示决心。段准见状,知悉阮老夫人心意已定,便惋惜地拂袖站起,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搅了,这就告辞。”
说着,他还轻叹了口气。
阮静漪则低头偷偷一笑,犹如胜了一场马球赛似的畅爽。
但是,她低头的模样落在老夫人眼里,却被曲解成了另一种意思:静漪的心上人即将离去,她心生不舍,十分失落。
老夫人到底心疼孙女,又想到今晚段准如此殷勤,便打算给予二人最后的宽忍。老夫人道:“静漪,你送小侯爷出去吧!”
静漪有些诧异,但还是领命了:“……是。”
屋子外头月明花静,曲路生幽。阮静漪走在段准身前,裙袂轻扬,犹如波浪。
“小侯爷这一招使得可真是高明。”她目不斜视,口中如是夸赞道,“我从来不知道,祖母还有这许多的往事。”
“我也是派人去查了,才一点点凑出这些往事的。”段准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传来。
“小侯爷准备得如此周全,连祖母小时候爱吃哪一家饭庄的菜都一清二楚,这可真是不容易。”说着,阮静漪将目光向后投去,“这并非短短数日间可以完成的事,也不知小侯爷准备了多久?”
说着,她轻哼了一声。
看段准今晚所为,就知道他一定是做了极为周详的准备,目的就是要让自己假扮他所谓的“心上人”。计划之周全,让她无处可逃。
“也不久,不过是那么一段日子吧。”段准答得模棱两可,人轻笑着,显出几分不正经的模样来,“你祖母年轻时原本想留在京城,却迫于父命不得不外嫁丹陵。对她而言,京城的往事便是一种遗憾,会长久地挂怀心中。”
顿一顿,段准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悠悠地问:“不知阮大小姐可否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段准慢慢勾起了唇角:“所有之物,不如无有之物;而无有之物,又不如——不可得之物。”说罢了,他望着阮静漪,瞳眸映着一缕月华,清光流溢。
所有之物,不如无有之物;而无有之物,又不如不可得之物。
阮静漪安静片刻,然后喃喃念着这句话:“不可得之物……”
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那些穷其一生都拿不到手的,更会让人魂牵梦绕,牵肠挂肚。
她苦笑起来:“这话说的有道理。”
于曾经的阮静漪而言,这件“得不到的东西”便是段齐彦的爱慕与敬重。她为了这件明知不可能的东西,飞蛾扑火,自我欺瞒,最终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
而对祖母来说,回不去的京城少女时光,便是祖母得不到的东西。有人能与她谈说这些,她便会很高兴。可惜的是,自己不如段准有权势,打听不来这些往事,没法子陪祖母仔细闲聊。
她回答了一句后,二人再未闲聊。别苑不大,很快就走到了门口。阮静漪命家丁开了门,又欠身给段准行礼:“恭送小侯爷。”
她模样乖顺,藏起了锋芒棱角,像是株温婉的菟丝草。段准的目光瞧过来,便看到髻间垂落的一道银质流苏,光彩流动,犹如水波。
段准没有急着走,而是在她面前停了脚步,说:“‘小侯爷’这个称呼,怪拗口的,你以后不必这样喊我。”
静漪的身影一顿。她有些困惑地问:“那……指挥使大人?”她记得段准还领着一个指挥使的职位,这是圣上赏给他的官职。
“太生分了!”段准还是不满意,“你就叫我……叫我,好大哥吧!我手底下的人,从来都喊我大哥。”
静漪有些傻了。
段准让她喊他什么?!好大哥?!这是什么不要脸的称谓!
当下,她就想抄起鞋子往这个人脸上猛抽一顿,看看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