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走了,阮静漪欲回桃苑。刚迈了步子,眼前忽然走出两道人影。
“静漪,听你母亲说,你今天擅自出了家门?”
一道威严的嗓音,属于静漪的父亲,阮老爷。
静漪抬头一看,阮老爷站在影壁边,浓眉紧皱,满面不快地望着自己。他的身旁,是满身贤淑温婉的继母韩氏。她斜挽发髻,眉眼如黛,着一身湘妃色百褶锦裙,打扮合宜。
阮静漪眼帘垂落,心底已知悉发生了什么事——韩氏收到了自己去锦瑞阁的消息,想要阻拦自己收回这些铺子,匆匆赶来了。
“回父亲的话,正是。”静漪款款行礼,“女儿许久未去看母亲留下的铺子了,怕手下的偷懒,便去盯一盯。”
闻言,阮老爷更显不快:“你一介闺中女儿,往外面跑什么?市井街巷,那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这些生意上的事,你母亲来做就好。”
静漪故作诧异道:“母亲事务繁忙,怎么会有空管这些呢?”
“说的什么话?”阮老爷缓和了面色,道,“你母亲再忙,也有手下人帮忙管事,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去做生意。”
“哦……原来母亲是有余力管事的。”静漪意味深长道,“那锦瑞阁的掌柜,连着三四次送错布匹,将次等的东西拿来搪塞我。我原本以为是母亲事务繁忙,有所疏漏。听父亲这么一说,莫非是母亲特意为之?”
韩氏面色顿时有些尴尬。
锦瑞阁的布料之事,她是知情的。正是在她的授意之下,马掌柜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最好的布料送给秋嬛,而将次等的送给静漪。只是静漪明明从不在意此事,怎么今日忽然追究起来了?
“静漪啊,这事儿,倒是我疏忽了……”韩氏讪讪道,“以后再不会如此了。”
韩氏虽道了歉,可一旁的阮老爷却略略有些起疑。
这些铺子他是知道的,乃是他元妻舒氏留给长女的东西。舒氏性情温婉,她留下的东西,基本就是阮家的东西。可韩氏不同,有一个偌大的娘家要扶持。
马掌柜将次等的东西送给阮家的大小姐,那最上等的东西,又去了哪儿?莫非,是去了韩氏的娘家?
想到此处,阮老爷便目光一转,道:“罢了,静漪说的也有道理。夫人你主掌中馈,繁忙得紧。一些小事,就放手让静漪去做吧。”
“可是……”韩氏有心辩解。
“没什么可是,就这样罢。”
韩氏讨了个没趣,面色讪讪。她请阮老爷来,原本是想压制阮静漪,没想到最后反倒是自己被压制在五行山下。但她理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敢多说。
真是奇了怪了!从前的静漪对她信赖无比,任由她搓扁捏圆,怎么如今忽然长了刺?早知如此,她绝不将阮老爷拉过来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从父亲面前离开后,阮静漪独自回了桃苑。她将明珠收了起来,在妆镜前坐下。
屋外春光正好,莺雀啼鸣,和煦的光彩落在铜镜上,映照出波似的亮痕。她冲着镜中一瞧,便瞧见了一张年轻艳丽、无忧无虑的面庞,眼角泪痣尚在,也无那道剜去泪痣的可怕疤痕。
前世,她不想成为妹妹秋嬛在夫君眼中的替代品,便狠心挖掉了这颗痣,结果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后来段准托人了送了膏药来,还在信中问她“何必”。
她觉得这信逾越,便在灯前烧了,也不曾用过膏药。现在想来,她也想如段准一般质问当年的自己:何必?
秋嬛有泪痣,她阮静漪就不能有了吗?她们二人,春秋分明,水月有别,纵使有一二相似,也全然是不同的人。只要她心底这样认定了,有一颗泪痣相似,又有何妨?狠心剜去泪痣,不过是给自己平添困扰罢了。
今生,她绝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入了夜,外出打听消息的芝兰终于回来了。她行色匆匆地进了桃苑,将房门都关好了,这才一副偷摸的样子,和阮静漪道:“大小姐,您叫我去打听的男子,有些眉目了。”
“是谁?”虽然心知肚明那人是段准,静漪还是这样问。
“到底姓甚名谁,这奴婢没有打听到。奴婢只是听说,他是京中来的人,宜阳侯手下的,替指挥使办事。”芝兰说。
“京中的人,来丹陵做什么?”静漪不解。
芝兰有些踌躇,小声道:“听说是……甄选美人,送入宫中。”
闻言,阮静漪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