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又如何可能呢!自己又没犯什么大事儿,怎么就要被赶去外头了?
杨柳尴尴尬尬地立在原地,两头的小丫鬟却已经得了阮静漪的眼色,上来赶人了:“杨柳姐姐,您下去歇着吧。小姐这头,有咱们和芝兰姐姐就够了。”
杨柳木木地跟着小丫鬟朝外走,脚步到了门口,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当真是要被赶去外头了!
“小姐,奴婢犯了什么事儿?您总该给奴婢一个明白吧!”她死活不肯退出房门去,不甘地喊了起来,“奴婢一向来对您周到备至,有哪儿做的不好,您也该与奴婢直说呀!”
阮静漪坐在床沿边,伸手抚了抚身下的锦褥,笑说:“为什么会被赶走,你心底有数。”
隔着一道珠帘,阮静漪的笑靥是模糊朦胧的,却有着说不出的魄力,仿佛早已知悉一切阴暗。
在望见这道笑容时,原本满面不甘的杨柳,身子突然一寒。她陡然想起了自己与枫院的往来——三小姐阮秋嬛身旁的末等丫头,时常会给她一些好处,要她做些不打眼的小事。譬如带大小姐去见段小公子,或者为大小姐和段小公子传书。
这些事儿本就是大小姐想做的,杨柳不过是帮个忙。她做了这些事,既讨好了大小姐,又得了三小姐的打赏,何乐而不为呢?
可她身为桃苑的人,却与枫苑有所往来。深究起来,这便是背主。深宅大院,最忌讳的,不过如是。
杨柳的脸色忽然一阵蜡黄。
她含了背,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下阶梯,房门在她背后徐徐合上。
等杨柳走了,阮静漪的卧房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宝烛慢烧,彩光轻曳,偶尔迸出噼啪灯星。芝兰将阮静漪的头发擦得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以后还叫杨柳回来么?”
芝兰不喜欢背后嚼人舌根,虽说她不喜杨柳的做派,但绝不会在此时落井下石。
阮静漪捻了捻发尾,说:“就让她在外头扫扫地、洗洗衣服吧。贴身的事,就不必经她之手了。不放心。”
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单纯莽撞的阮静漪了。她比别人多死了一回,也知悉杨柳到底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不安分的东西,留着做什么呢?
芝兰点了点头。她是仆从,没什么权利置喙主子的决定。
阮静漪见头发差不多烘干了,便打算上床休息。她坐进被褥里,芝兰便将床幔从月牙勾上放下来。姜黄色的纱帷簌簌落下,将阮静漪的面孔遮住了。
“小姐。”静漪方要躺下去,便听到芝兰在帷帐外头唤自己。
“怎么?”
“奴婢觉得……”芝兰小声说着,偷偷笑起来,“您要是当真喜欢小侯爷,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静漪浅笑一声,没有答话。烛火熄灭了,桃院陷入一片安静。
段准确实好,可惜的是,这辈子,她怕是再碰不到那人了。
她不想再嫁给段齐彦,不想再做一个空有名头的清远伯夫人了。既然她此生与段家没有了交集,那也自然不会再遇上段准了。
这样想着,阮静漪慢慢地睡着了。
次日。
阮静漪晨起之后,简单地收拾梳头,便向着祖母阮老夫人的宝寿堂去了。
静漪的生母早逝,她是祖母阮老夫人亲自养大的,因此静漪与老夫人感情很好。一旬里头,她有七八天的早膳都在宝寿堂陪老夫人一起用。
宝寿堂在阮府的东侧,挨着数丛芭蕉。那芭蕉叶子浓碧滴翠,高舒垂荫,一副生机盎然模样。人从叶旁过,面颊也似映了点春日翠光。
宝寿堂的屋檐下,日光正爬过朱红的门槛。阮静漪携着丫鬟穿过垂花廊,迎面便瞧见了一道熟悉人影。三妹阮秋嬛正站在老夫人的房门前,与守门的婆子细声说话。
“母亲亲手做了些芙蓉糕,特意差我给祖母送来。”秋嬛正和婆子说话,目光一转,瞥见静漪来了,便笑道:“大姐姐,真巧,在这遇上了。”
见秋嬛和自己打招呼,静漪有些诧异。须知秋嬛和老夫人的感情不深厚,她也甚少往老夫人这里来。今日能遇上,算是稀罕。
“三妹妹来的真早。”静漪与她客套说话。
见二位小姐都来了,守门的婆子不敢耽搁,道:“请大小姐、三小姐稍候,老奴这就进去通传。”罢了,便打起了杏色的丝帘,转身进屋里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