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勖上马,一手牵起她的缰:“大好年华,此时不狂妄待何时?”青春年少当然是贪婪狂妄的,也只有这个年纪的贪婪狂妄,不会被蒙以逆郁之气。
比肩入到林里,曜阳在这里都变得暗了,参天大树俯仰间不过虚影一捧,落在他的襟领、眉骨。
“殿下口吻好似参透世事的老翁,忘记自己不过比云栖大数岁而已。我兄长没大我们一旬,也不见得有这么多道理。”
“我情愿生得更老一些。”
林风眠顿住,不解语焉,他侧过头来,问道:“云栖粗心,你不会也粗心,没看到我在请帖上的小字。”
树影这时又移到他俊挺的鼻梁,林风眠目光躲闪,解释说:“云栖太高兴了,我不忍心叫他失望,再者他慕北府已久,以为这回他们也会来。”
说得是实话,只是另一层掩住不表罢了。下一瞬,鼻息忽浓,贴近她的眉目,惊觉抬头,与身旁人已是几乎面碰面的直尺距离。
他看着她的双眼,认真道:“这还不容易,下次北府军操练,带他去就是了,但你要先告诉我,有没有看清那排小字。”
她心事极重,也极挣扎,瞳仁闪烁流转,时间静止了,李勖久久注视,方才那份郑重陡然消失,他低笑道:“那么紧张干嘛,我逗你的。往前走吧,猎场到了。”
还是操之过急。
林风眠心头不可否认松弛下来。方才仅仅片刻,想到了太多,前世今生,过去将来,命运因果。天地苍苍,既不愿重蹈覆辙,她该何去何从?
太子的人进去多时,却又见一纵队姗姗来迟。
马政上前,殷勤问:“也是殿下的人?怎么来得这么晚?”
“张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萧子津那桀骜不驯的细目一眯,戾气逼人,“你方才说殿下?二殿下还是三殿下?”
“原来是萧公子,里面的是太子。”
“太子?”
他险忘了,曾几何时,年少义气,李勖一马当先,追之不及,久经沙场,萧子津只当他剑更锋,鞭却顿了。原来这份情致没丢。
“成,我自己进去打招呼。”
“莫急,太子今日在西原射猎,为防冲突磕碰,烦请萧公子移步东原。”
“哪来这么多废话!滚开!”一行人,驰烈马,风风火火闯入原内。
众人因追猎物而四散,不至黄昏,不知鹿死谁手。泥沙飞溅,林风眠向后躲去。
“娇气。”萧子津自丛林转出,手里碎石一上一下的抛着,眼睛一瞬不动地盯死在她身上,“在这也能遇到,真是缘分,看来你与太子交情不浅。”
“不用你管,告辞。”林风眠很不喜欢这个人。
“别急着走啊,你与他的交情能深过与我的?”
林风眠眉间紧蹙:“真论交际,你如今是我妹夫,更该谨言慎行,而不是这么轻佻。”
萧子津扬扬眉梢:“可你表妹最喜欢我的轻佻,话又说回来,我父亲如今深得陛下倚重,臣子莫不亲近追随,可你们林府至今没有登门拜谢,那日我爹在朝中议事,你兄长竟然出言相驳,当真面子都不给。”
林风眠波澜不惊:“各司其职,各述己意罢了。”
萧子津一笑:“最懂陛下心的,是我父亲。”
林风眠道:“萧国公前后事两主,懂的人都知道,一乃自全,二为施展拳脚,身为后辈原不该臧否。早年我读过他的诗书文章,虽句句言景致,但援引曹阮,暗赏幽芳,也能看出为故国神伤。但近些年再没过那样的厥旨渊放,可见归趣不说全无,也在安逸中丢了大半。到你作为儿子的,竟直接将父亲类鹰犬,不知老国公梦回当年,再读起来自己的诗文,会不会呕血数升。”
萧子津自命不凡,是兄弟几个里最得父亲赏识的,被林风眠一番奚落,无名邪火直往天灵盖窜,长鞭一扬就朝她坐下骏马抽去。马儿吃痛,嘶叫一声冲出树林。
林风眠擅御马,可归根结底是女孩的力气,已使出全力勒缰绳,仍只有听之任之的份,心中一急,薄汗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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